[原创]十年转身之三：四年甑子饭（乡居系列散文）

十年转身
（乡居系列散文）
3、四年甑子饭


　　我在麻溪寺度过了四年的初中生活，吃了四年甑子饭。

　　每周日下午我们到校，由于学校周日晚上不开火，我们各自离家时都要吃得饱饱的，或者从家里带点干粮，比如馒头、花生什么的。如果带点热的熟食，过来后等到下晚自习，早就冰凉了，吃了反而不舒服。

　　同学们大都习惯了周日晚上空着肚子上完自习，然后再空着肚子睡觉，在梦中都渴望早点天亮吃早饭。

　　到校头两年，胆小怕事，听到别的同学藏在被窝里咕吱咕吱的嚼着自己的晚餐，我们更多的则是干咽两口口水，然后蒙头装睡。到了第三年，胆子大了，有些同学在等老师同学都睡觉之后，便在寝室外面的石坎上支起三块石头，然后从坡上偷来村民们堆积的柴禾，架起锅自己煮饭。有人还跑出几十米，在地里掏来红苕，洗净后煮在锅里，或者直接将那些泥裹着的红苕丢进火堆去烧，烧烤出来的红苕松软热和，味道特别香。第二天，老师发现墙角黑糊糊的炭灰，总要追查，使得以后煮饭都要偷偷摸摸进行。

　　煮饭又要洗碗洗锅，结果都弄得全身都是黑糊糊的烟灰，都觉得太麻烦了。于是下晚自习后煮饭也没有风靡好久。

　　后来我家办了一个小卖部。有些家境好点的同学总要在周日下午带点饼干到学校当干粮。高年级的男生胆子大，还从我家带了些芝麻饼、糠果到学校卖，一毛钱一个饼，两分钱一颗糖。

　　每周日的晚上，我饿着肚子躺在床上听着人家吃着我家的饼，想起更饿了。我家的饼是卖钱的，我舍不得吃。后来，我想，要不我也来卖饼吧。周日下午，我便带上二十个芝麻饼到学校。一下自习，四间连成片的寝室的男生都过来了，花一毛钱卖光我带的饼。因为大家都穷，有的还几个人凑钱买一个饼，或者这回分别人一块，下次还得人家还他一块。我卖了几周，二十个饼总是一抢而空，还有的同学没有钱还欠着，要过好久才把钱要得到。男同学脸皮都厚，没有钱都要赊帐来卖饼吃。也有些女同学家里富，但不好意思来买，还托别的男生到我这里来卖几个饼。

　　发现有女生在我这里买饼后，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生怕有人看到我还问我在卖饼没有。幸好，卖饼是周日的晚上，第二天一亮，大家都忙着跑操等早饭，头天夜里的饼和关于饼的记忆早已化为乌有。我带的饼一到校就卖光了，自己还得饿着肚子听人家津津有味的绊嘴巴，我为此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觉，有点想不通。终于，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我将我的饼涨了一分钱，一毛一一个，我只卖十九个饼，剩下的一个饼坚决不卖，自己吃。这样，我不仅保证了如数给家里交两元的饼子钱，而且自己还不挨饿。我私下为自己的营销方案乐了好久，心想，奸商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呢？

　　我们的寝室正对着学校的伙食团，学校是用煤在烧一个大甑子。一人多高的木质甑子下面放着一口大铁锅，锅上架着粗粗的木栅，同学便把放着米、玉米籽、红苕和水的金属饭盒和瓷质碗、盅子一层一层的放到木栅上面。等全部同学的饭盒放完后，便用一个装满粗糠的布袋圈在甑子边沿，再把一个磨扇大小的厚厚木盖压上，再垒上几块石头。锅下的炉火燃得红堂堂的，两节课后，全校便闻到了甑子里飘散出来的饭香。

　　厨房的煤烟时常钻进寝室。特别是在秋冬的时候，山里雾大，那些煤灰很快就结成一簇一簇的黑煤丝，飘到寝室里，落在一个个熟睡的脑袋上。当我们起床后，把脸一抹，个个都成了花脸。如果没有人提醒，到教室后，自然又是一个笑料。

　　一放学，大家都围着厨房等待起甑。起甑后晾一会儿，等甑子里的灼热的水蒸汽散完了才敢用毛巾包着手去取饭盒出来。出甑是一项繁重的活，每个班的学生便轮流出甑。到第中午第四节课时，值周老师便要通知几个学生去出甑。同学们都喜欢去出甑，因为可以早点吃饭，同时还能搜索哪些饭盒里面有没有藏着肉块。高年级的同学有时自己没有粮了，便提前过来选一个全是大米的饭盒，三五两口吃后，便随手把空饭盒摔到墙外的山坡上。查饭盒因此成为学校经常的工作，为了方便认领，每个饭盒上还用红漆写上学生的名字，但这仍然不能杜绝饭盒失踪。

　　由于学校有个烧煤工是一位老师的妻子，她不太懂得火候。经常把水烧沸了，乌黑甑脚水漫过几层饭盒，等出甑后。每个饭盒都是乌黑的水渍，如果下面有无盖盅子和大碗，那就惨了，里面的米全都被乌黑酸臭的甑脚水浸透了，于是大家只得挨饿了。这个妇女烧甑子花样还多，有时会把锅里的水烧干，直到把锅上面的木栅烧烂，这样每个饭盒里面便有了焦糊的美味了。当然，她也还有火候不到的时候，到了起甑的时间，有时是发现盅子里的米与水还是各自为阵、要么就是米还是硬邦邦的，那只得再盖上甑盖继续蒸，同时上课也要延长时间。更多的时候是起甑后，上面的饭熟透了，然而下面的饭还夹生。没有办法，那些夹生饭只有选几口吃几口，其余的全倒在厨房边的木桶里。在没有学物理之前，同学都搞不懂为什么同一个甑子出来的饭，有的是熟的，有的是生的。直到上了物理课后，大家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每天下午，校外的农民总要挑回满满一担白花花的剩饭回去喂猪，于是，有些同学怀疑蒸生饭是故意的，于是干脆把饭远远的泼在山坡上，或者有人还居心不良的找些玻璃渣摔到那两个饭桶里面。

　　四年的甑子饭，把同学们一个个的都从精瘦娃娃养得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男生个个虎背熊腰，不少还长出了硬硬的喉结和黑黑的胡茬。女生也一天天变得高低有致，水灵俏丽，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2008 11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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