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年,忧郁如雪
2020-10-08抒情散文若荷
年来了____古历2005年的最后几天,几乎每个人都在心里这么慨叹着,而且不止一次作这样的慨叹了。语气里没有兴奋,没有愉悦,年,寂寞如雪。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种感觉降临得好没来由,犹如在这个冬天看到的几场寥落的飘雪一样。早上阳光很好
年来了____
古历2005年的最后几天,几乎每个人都在心里这么慨叹着,而且不止一次作这样的慨叹了。语气里没有兴奋,没有愉悦,年,寂寞如雪。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种感觉降临得好没来由,犹如在这个冬天看到的几场寥落的飘雪一样。
早上阳光很好,晚上睡得少了,便有点困倦。真的不想起那么早,但还是要早早起床。“年来了,便是快要春天了。”下班回家,上楼梯的时候,邻家那个四五岁的男孩与他妈妈这样呢喃着,心头一振,眼前不由亮了一下,便有一种绿意了的春天的感觉。因我便喜欢春天。这样的话语,听在耳边亮在眼前,总给人一些精神的鼓舞的。是的,年来了呀,岁月的转折,是一种结束也是新希望的开始呢。 每年的这个日子,单位放假都放得很晚,由于工作状况的限制,不仅现在,就是将来,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更多的假期了,除非退休,而假期对于年时的我,却是那么分秒必争,时不我待。 这是少有的一个冬日天气,又是在年关放假的第一天里,便显得有些意外,我因这样的意外天气而兴奋起来,阳光很暖,做家务的劲头便更足。因了一年的忙忙碌碌么?这些美丽的阳光,在这阴冷了几乎整个冬天的日子里突然来访。仿佛,天空的太阳也动了恻隐之心,将那么好的阳光透过窗子普照在床上、书架上,映照在光滑锃亮的地板上。没有一丝污渍的地面,铺有淡蓝色花纹的地板砖,那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喜欢,所以才铺设了,每一片都透着温馨,每一片都传递着独有的“家”信息,它仿佛在提示,这才是我的家,它让我在百忙当中不由就多了些牵挂。在我的心里,它是惟一可以放置身体也放置心灵的“家”,除了它,还有哪里可以置放一颗疲惫的心呢?就连母亲那里,那个从小长大的家里,也是不能的,总怕那颗让焦灼的生活逼仄得烦乱的一颗心,给母亲带来不尽的担忧和牵挂。 年假一放,收拾家务便成了我必需的工作,擦窗玻璃,洗衣服,一遍又一遍清理地板缝,将整个家收拾得一尘不染,豁然透亮,仿佛只有这样,心情才会好些。随着房间的明亮,心情也会渐渐明朗起来,虽然腰腿很累。我不喜欢过多的言语,默默里,就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了。生活中,太多的时间里,我把自己包裹如一只永远不出壳的茧,从来没有想过破茧成蝶。不企冀,也没有盼望,日子过得有些麻木。麻木着,总比敏感着痛着更好隐藏。再不问流水的方向,不问花朵的归期,日子穿过空落的繁尘,我学会了在时光拂过心灵的海水和月光之后,把往昔擦得铮亮。蝶之飞翔,于我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梦想,现实中,我的生命里没有翅膀。我习惯了躲在喧嚣的生活一隅,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世界,把每一处风景都唱成平安的声音。在某些程度上,我继承了母亲的隐忍、温柔和安祥。 过年了,家里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在电话里问母亲,并告诉母亲已经备好了一切过年用品,青菜及肉类,单位已经发了好多,询问她还需不需要再准备一些什么。嘱咐母亲在过年的这些日子里注意的事项。母亲身体不好,为的是让她不至过多的操心。曾几何时,这样的嘱咐也是曾经属于母亲、属于父亲的。多少年前,我在他们眼里还是小“公主”的时候,父母亲就是这样的嘱咐,叮咛。时光一瞬,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母亲的脚前脚后,或哭或笑,调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了,心事多了,岁月远了,历经岁月的沧桑,父母曾经青春的脸上布满皱纹,额角生出华发,慢慢变老了,直到有一天,年来的时候,我的面前再也没有了慈祥的父亲,日子里失去了母亲往日开心的笑颜。 父亲去世,突然的变故给这个家所有的人平添了不能消逝的隐痛,使母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慈祥,再没有耐心和精力给予我们过多温暖。母亲一下老了。曾经在幼年形成的执拗性格,曾经为母亲的责打而倔强不屈的我,这时却是比任何都软弱无依,心里的伤感更添百分千分,纵使心头有流不尽的泪水,眼里却再也哭不出了,失去了一切能够反抗命运的声音。为人妻,为人母,还要做一位孤独凄楚的母亲的女儿。每一个人都在我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唯独没有自己。我是母亲面前惟一的女儿,母亲是家,那么我就是家的支柱,是母亲的精神慰藉。总是病痛了,将要倒下的时候,母亲便浮现在眼前,那能够拔开所有重重浓雾的亲情,使我再不能躺下去,我学会了把苦累变成快乐,把泪水变成笑颜,我因此而变得坚强了。尽管在心里千遍万遍呼唤:十二岁,真好,十八岁,真好!然而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早已一点一点被岁月堙没,不动声色地布满了沧桑,岁月流转,人生往复,只在心里增加了些许的惆怅。 电话里,母亲说,晚一些过来吧,不要太累了,在家休息。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是婆婆家的号码,早一点来吧,想炸一些吃食,丸子,之类。婆婆是从农村跟随公公到城里来的,尽管已经十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改变农家妇女的生活习惯,仍然按照农村生活里的那一套,说话,办事。我苦笑,不知婆婆有没有过年轻的时候,我想起婆婆以前那似乎永远阴暗的脸色,最近的几年稍稍有了好转。过年了,我不想讨婆婆生气,只想在她面前表现好些再好些,笑容再甜些,由阴转晴是一种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愿它能变成永远。 年三十的早上,天阴了。昨天还是晴朗的天气,就像孩儿的脸一样说变就变了,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吃过饭,我们开始向母亲家里走去,老公开了自己的车。按照约定,我们先要到我母亲家帮她忙年,吃了年夜饭,然后再到婆家去守岁。每年我都要在年三十这天走三家:我家,母亲家,婆婆家。每走一家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很累,但还要装作很快活。 路上及附近楼下,有人开始点烧一些冥纸,袅袅青烟里撒发着烛香的气息。在我们当地有一个风俗,就是过年要供奉祖先,就是不供奉,也要在马路上烧一些纸钱之类,求个来年顺利。有的人家还要请“家堂”,我婆家的老家的村里人们就是这样的。在年三十的下午,家里的男丁们用几挂鞭炮,在村头放了,然后在家里八仙桌子上供上早就用笔写好的祖先的牌位,然后在写有祖先的名字的牌位前摆上供品____大块的熟猪肉,炸好的干菜,还有年糕,花馒头,酒,箸,供品几碗几碟是有定数的,供品的上面统统点上青色的蔬菜叶子,染成洋粉色红样的粉条,供品的再前面,是两刀冥纸,一炉高香。 母亲从前过年是不供奉的,随着风俗的渐渐浓厚,也半信半疑起来,先是偶尔摆一次,供一次,最近的几年里,一年比一年诚笃。婆婆更甚,最近的两年她开始请“家堂”,忙前忙后的,就少不了儿女们,少不了儿媳们。我既是媳妇,当然少不了我的节目。而母亲就不行了,她既要讲究一些,无奈身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风俗的约束,事事不好随意奉行。(风俗里女儿年三十不能在家过)但我如果再不帮她,沉病缠身的她,就更力不从心了。我知道母亲因此而为难,只好回家帮她摆这弄那,好在母亲也不讲究。她的方式很有点土洋结合,一会儿说是敬祖,一会儿又是说敬神灵,到底是敬的什么,再问就说不上来了。可我知道,母亲的心里,惟一想得到的,还是我父亲。那敬在桌上的,是父亲喜欢用的碗,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用的酒杯和红木筷,因为过年,母亲才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么复杂,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心里存在的难以释解的心事。 母亲一边做着以上所说的事情,一边让我和女儿对着香柱施礼、磕头。我和女儿顺从地做了,老公只是笑,没磕,因他家里于当天下午也必请家堂,按规矩是不能在女方家里磕的。但母亲不懂这些,只顾让来让去。我只好解释,也不敢往深了去说。她仍不明白,自己找来一把扫帚,平放在地上,仔细地磕了头。我跟随着,虔诚地对着天空。 包好了水饺,做好了年夜饭,吃完,我们就要走了。母亲安静地望着我们微笑,在平日唠叨的母亲面前,这笑容让我感受到一种感激和宽容,我知道,那是母性的光辉所显示出的慈祥。我无地自容。我不要母亲的感激,我只要她的宽容,因了我在她面前表现的诸多执拗、任性。只是,在头着地的那一刻,泪水悄悄地涌了出来。神明、灵魂真有也罢,假有也罢,总归是为了父亲,我能感觉得到的,就在自己恭恭敬敬地举头朝地的那一瞬,父亲在我的心里站了起来。父亲一个人在老家,长眠在祖先留下的黄土地里,是不是很孤单?父亲生前是从不甘寂寞的。这样想着,便有些心酸。尽管心酸,也不能作声,为了年迈的母亲,怕引起她的伤感。 下午五点半左右,天到底阴下来了,不久雪下起来,纷纷扬扬的雪,将天空厚厚地遮蔽起来,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有鞭炮炸响,听到鞭炮,才觉得多了一些喜气。早在几天前听朋友说,北京有些地方开禁了,可以放鞭炮了呢!当下心中释然,早就应该这样了,没有鞭炮的年,哪里还有年的喜庆呢?思绪又回到了童年时候,想,在那鞭炮炸响过后的弥漫硝烟里,年味是不是也将浓一些了? 听着炸响的鞭炮,使心情开朗了许多。终于将新年迎进门来,可欢迎仪式却是这样的百味混杂。人到中年,终不是童年的无知时期,一片欢乐,天真烂漫,年来时,整日在渴盼中渡过,盼吃到好点心,盼一年里终于得到的新花衣,盼在小伙伴们面前足以能够炫耀的崭新和快乐。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过年、过年,苦累的是大人,高兴的是孩子。”现在,这种苦累,才确确实实地体味到了。 不然,越是大喜的日子里,怎么就越那么容易伤感呢? 不然,越是盍家相聚的日子,越是想念久别或者永远离别的亲人
呢? 父亲是很坚强的,但也是掉过眼泪的。 隐约记得保姆鞠姐姐说过,有一次父亲从外面回家过年,恰巧母亲在烧年饭,父亲就坐在灶前替母亲。父亲低着头,半天不语。站在父亲身后的鞠姐姐听到了父亲低低的啜泣。后来姐姐告诉了母亲,母亲问起父亲,父亲并不否认,但是说,那是他“感冒”了,才有了那“啜泣”般的声音。那时的父亲才四十几岁,正逢文革时期,有人见过父亲在寒冷的天气里,背了让人浸了污水的稻草袋,以九十度大弯腰的姿势,吃力地行走在冷硬的石板街上。 而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不这样的,他是那么乐观,那么坚强。 童年的时候,我们住在部队的大院里,父亲喜欢把炉火生的旺旺的,然后坐在床上,也让我们围坐在周围,大家坐好,他或者让我们轮着读小人书,或者让我们静静地看他擦试一支撸子枪,父亲的枪。那时的父亲在我们面前显得很开心,他甚至使我们觉得,只要有父亲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天永远也塌不下来,他能抵挡生活中一切的灾难。 就在雪将要下大的时候,母亲让我们回了家。车子静静地驶在节日无人的马路上,静谧,使新年的黄昏显得如此寂寞。按风俗,在这天晚上全家人是要守岁的,我们将在屋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磕瓜子,唠家长,孩子们则在一边打扑克。 敲开婆家已经贴了大红“福”字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案板的过年饺子,古老的八仙桌上,酒菜早已摆上,燃香在整个房间里氤氲……不知道婆婆说了些什么,脑子木木的,起身去看窗外的雪,看着看着,心头沉重起来,泪也又涌上来。年夜里,母亲一个人在家。 窗外,雪越下越大,它像悬挂在心头的心事,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早上阳光很好,晚上睡得少了,便有点困倦。真的不想起那么早,但还是要早早起床。“年来了,便是快要春天了。”下班回家,上楼梯的时候,邻家那个四五岁的男孩与他妈妈这样呢喃着,心头一振,眼前不由亮了一下,便有一种绿意了的春天的感觉。因我便喜欢春天。这样的话语,听在耳边亮在眼前,总给人一些精神的鼓舞的。是的,年来了呀,岁月的转折,是一种结束也是新希望的开始呢。 每年的这个日子,单位放假都放得很晚,由于工作状况的限制,不仅现在,就是将来,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更多的假期了,除非退休,而假期对于年时的我,却是那么分秒必争,时不我待。 这是少有的一个冬日天气,又是在年关放假的第一天里,便显得有些意外,我因这样的意外天气而兴奋起来,阳光很暖,做家务的劲头便更足。因了一年的忙忙碌碌么?这些美丽的阳光,在这阴冷了几乎整个冬天的日子里突然来访。仿佛,天空的太阳也动了恻隐之心,将那么好的阳光透过窗子普照在床上、书架上,映照在光滑锃亮的地板上。没有一丝污渍的地面,铺有淡蓝色花纹的地板砖,那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喜欢,所以才铺设了,每一片都透着温馨,每一片都传递着独有的“家”信息,它仿佛在提示,这才是我的家,它让我在百忙当中不由就多了些牵挂。在我的心里,它是惟一可以放置身体也放置心灵的“家”,除了它,还有哪里可以置放一颗疲惫的心呢?就连母亲那里,那个从小长大的家里,也是不能的,总怕那颗让焦灼的生活逼仄得烦乱的一颗心,给母亲带来不尽的担忧和牵挂。 年假一放,收拾家务便成了我必需的工作,擦窗玻璃,洗衣服,一遍又一遍清理地板缝,将整个家收拾得一尘不染,豁然透亮,仿佛只有这样,心情才会好些。随着房间的明亮,心情也会渐渐明朗起来,虽然腰腿很累。我不喜欢过多的言语,默默里,就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了。生活中,太多的时间里,我把自己包裹如一只永远不出壳的茧,从来没有想过破茧成蝶。不企冀,也没有盼望,日子过得有些麻木。麻木着,总比敏感着痛着更好隐藏。再不问流水的方向,不问花朵的归期,日子穿过空落的繁尘,我学会了在时光拂过心灵的海水和月光之后,把往昔擦得铮亮。蝶之飞翔,于我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梦想,现实中,我的生命里没有翅膀。我习惯了躲在喧嚣的生活一隅,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世界,把每一处风景都唱成平安的声音。在某些程度上,我继承了母亲的隐忍、温柔和安祥。 过年了,家里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在电话里问母亲,并告诉母亲已经备好了一切过年用品,青菜及肉类,单位已经发了好多,询问她还需不需要再准备一些什么。嘱咐母亲在过年的这些日子里注意的事项。母亲身体不好,为的是让她不至过多的操心。曾几何时,这样的嘱咐也是曾经属于母亲、属于父亲的。多少年前,我在他们眼里还是小“公主”的时候,父母亲就是这样的嘱咐,叮咛。时光一瞬,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母亲的脚前脚后,或哭或笑,调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了,心事多了,岁月远了,历经岁月的沧桑,父母曾经青春的脸上布满皱纹,额角生出华发,慢慢变老了,直到有一天,年来的时候,我的面前再也没有了慈祥的父亲,日子里失去了母亲往日开心的笑颜。 父亲去世,突然的变故给这个家所有的人平添了不能消逝的隐痛,使母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慈祥,再没有耐心和精力给予我们过多温暖。母亲一下老了。曾经在幼年形成的执拗性格,曾经为母亲的责打而倔强不屈的我,这时却是比任何都软弱无依,心里的伤感更添百分千分,纵使心头有流不尽的泪水,眼里却再也哭不出了,失去了一切能够反抗命运的声音。为人妻,为人母,还要做一位孤独凄楚的母亲的女儿。每一个人都在我心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唯独没有自己。我是母亲面前惟一的女儿,母亲是家,那么我就是家的支柱,是母亲的精神慰藉。总是病痛了,将要倒下的时候,母亲便浮现在眼前,那能够拔开所有重重浓雾的亲情,使我再不能躺下去,我学会了把苦累变成快乐,把泪水变成笑颜,我因此而变得坚强了。尽管在心里千遍万遍呼唤:十二岁,真好,十八岁,真好!然而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早已一点一点被岁月堙没,不动声色地布满了沧桑,岁月流转,人生往复,只在心里增加了些许的惆怅。 电话里,母亲说,晚一些过来吧,不要太累了,在家休息。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是婆婆家的号码,早一点来吧,想炸一些吃食,丸子,之类。婆婆是从农村跟随公公到城里来的,尽管已经十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改变农家妇女的生活习惯,仍然按照农村生活里的那一套,说话,办事。我苦笑,不知婆婆有没有过年轻的时候,我想起婆婆以前那似乎永远阴暗的脸色,最近的几年稍稍有了好转。过年了,我不想讨婆婆生气,只想在她面前表现好些再好些,笑容再甜些,由阴转晴是一种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愿它能变成永远。 年三十的早上,天阴了。昨天还是晴朗的天气,就像孩儿的脸一样说变就变了,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吃过饭,我们开始向母亲家里走去,老公开了自己的车。按照约定,我们先要到我母亲家帮她忙年,吃了年夜饭,然后再到婆家去守岁。每年我都要在年三十这天走三家:我家,母亲家,婆婆家。每走一家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很累,但还要装作很快活。 路上及附近楼下,有人开始点烧一些冥纸,袅袅青烟里撒发着烛香的气息。在我们当地有一个风俗,就是过年要供奉祖先,就是不供奉,也要在马路上烧一些纸钱之类,求个来年顺利。有的人家还要请“家堂”,我婆家的老家的村里人们就是这样的。在年三十的下午,家里的男丁们用几挂鞭炮,在村头放了,然后在家里八仙桌子上供上早就用笔写好的祖先的牌位,然后在写有祖先的名字的牌位前摆上供品____大块的熟猪肉,炸好的干菜,还有年糕,花馒头,酒,箸,供品几碗几碟是有定数的,供品的上面统统点上青色的蔬菜叶子,染成洋粉色红样的粉条,供品的再前面,是两刀冥纸,一炉高香。 母亲从前过年是不供奉的,随着风俗的渐渐浓厚,也半信半疑起来,先是偶尔摆一次,供一次,最近的几年里,一年比一年诚笃。婆婆更甚,最近的两年她开始请“家堂”,忙前忙后的,就少不了儿女们,少不了儿媳们。我既是媳妇,当然少不了我的节目。而母亲就不行了,她既要讲究一些,无奈身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风俗的约束,事事不好随意奉行。(风俗里女儿年三十不能在家过)但我如果再不帮她,沉病缠身的她,就更力不从心了。我知道母亲因此而为难,只好回家帮她摆这弄那,好在母亲也不讲究。她的方式很有点土洋结合,一会儿说是敬祖,一会儿又是说敬神灵,到底是敬的什么,再问就说不上来了。可我知道,母亲的心里,惟一想得到的,还是我父亲。那敬在桌上的,是父亲喜欢用的碗,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用的酒杯和红木筷,因为过年,母亲才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么复杂,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心里存在的难以释解的心事。 母亲一边做着以上所说的事情,一边让我和女儿对着香柱施礼、磕头。我和女儿顺从地做了,老公只是笑,没磕,因他家里于当天下午也必请家堂,按规矩是不能在女方家里磕的。但母亲不懂这些,只顾让来让去。我只好解释,也不敢往深了去说。她仍不明白,自己找来一把扫帚,平放在地上,仔细地磕了头。我跟随着,虔诚地对着天空。 包好了水饺,做好了年夜饭,吃完,我们就要走了。母亲安静地望着我们微笑,在平日唠叨的母亲面前,这笑容让我感受到一种感激和宽容,我知道,那是母性的光辉所显示出的慈祥。我无地自容。我不要母亲的感激,我只要她的宽容,因了我在她面前表现的诸多执拗、任性。只是,在头着地的那一刻,泪水悄悄地涌了出来。神明、灵魂真有也罢,假有也罢,总归是为了父亲,我能感觉得到的,就在自己恭恭敬敬地举头朝地的那一瞬,父亲在我的心里站了起来。父亲一个人在老家,长眠在祖先留下的黄土地里,是不是很孤单?父亲生前是从不甘寂寞的。这样想着,便有些心酸。尽管心酸,也不能作声,为了年迈的母亲,怕引起她的伤感。 下午五点半左右,天到底阴下来了,不久雪下起来,纷纷扬扬的雪,将天空厚厚地遮蔽起来,天地间一片苍茫。远处有鞭炮炸响,听到鞭炮,才觉得多了一些喜气。早在几天前听朋友说,北京有些地方开禁了,可以放鞭炮了呢!当下心中释然,早就应该这样了,没有鞭炮的年,哪里还有年的喜庆呢?思绪又回到了童年时候,想,在那鞭炮炸响过后的弥漫硝烟里,年味是不是也将浓一些了? 听着炸响的鞭炮,使心情开朗了许多。终于将新年迎进门来,可欢迎仪式却是这样的百味混杂。人到中年,终不是童年的无知时期,一片欢乐,天真烂漫,年来时,整日在渴盼中渡过,盼吃到好点心,盼一年里终于得到的新花衣,盼在小伙伴们面前足以能够炫耀的崭新和快乐。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过年、过年,苦累的是大人,高兴的是孩子。”现在,这种苦累,才确确实实地体味到了。 不然,越是大喜的日子里,怎么就越那么容易伤感呢? 不然,越是盍家相聚的日子,越是想念久别或者永远离别的亲人
呢? 父亲是很坚强的,但也是掉过眼泪的。 隐约记得保姆鞠姐姐说过,有一次父亲从外面回家过年,恰巧母亲在烧年饭,父亲就坐在灶前替母亲。父亲低着头,半天不语。站在父亲身后的鞠姐姐听到了父亲低低的啜泣。后来姐姐告诉了母亲,母亲问起父亲,父亲并不否认,但是说,那是他“感冒”了,才有了那“啜泣”般的声音。那时的父亲才四十几岁,正逢文革时期,有人见过父亲在寒冷的天气里,背了让人浸了污水的稻草袋,以九十度大弯腰的姿势,吃力地行走在冷硬的石板街上。 而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不这样的,他是那么乐观,那么坚强。 童年的时候,我们住在部队的大院里,父亲喜欢把炉火生的旺旺的,然后坐在床上,也让我们围坐在周围,大家坐好,他或者让我们轮着读小人书,或者让我们静静地看他擦试一支撸子枪,父亲的枪。那时的父亲在我们面前显得很开心,他甚至使我们觉得,只要有父亲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天永远也塌不下来,他能抵挡生活中一切的灾难。 就在雪将要下大的时候,母亲让我们回了家。车子静静地驶在节日无人的马路上,静谧,使新年的黄昏显得如此寂寞。按风俗,在这天晚上全家人是要守岁的,我们将在屋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磕瓜子,唠家长,孩子们则在一边打扑克。 敲开婆家已经贴了大红“福”字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案板的过年饺子,古老的八仙桌上,酒菜早已摆上,燃香在整个房间里氤氲……不知道婆婆说了些什么,脑子木木的,起身去看窗外的雪,看着看着,心头沉重起来,泪也又涌上来。年夜里,母亲一个人在家。 窗外,雪越下越大,它像悬挂在心头的心事,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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