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

放生记
刀口漫步

　　约了一位女性朋友吃饭。到了餐馆，见她正面有难色地坐着，说刚在路上捡了一只猫，是一个老农民在扔一个会动的口袋，她便探问了一句，又觉得那只猫挺可怜的，就把整条口袋拎来了，还在车筐里趴着呢。可她家里已养了一只，问我能不能收留它。

　　我这个成天不着家的光棍汉当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可又为她的多管闲事颇觉无谓，说你就不怕那只猫有什么毛病，别再传染什么瘟疫，再说一个老农民巴巴地跑城里来放生，这也太不合情理了，我在农村生活过十几年，这猫啊狗的有时撒出去，就由着它们野去了，自生自灭，顺天承运……还有，你就不怕那只猫受了什么诅咒，乃不祥之物，就像《午夜凶铃》里的录像带一样，养在谁家谁家就会飞来横祸，这可都说不准啊……

　　朋友听了这番宏论，更加犹疑不决起来，说待会儿你陪我去找家宠物医院，给它检查一下身体，看有没有携带什么疾病吧。我又干脆利索地答复：有那个必要吗？是给它验血还是验尿呢？还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吃完饭咱找个热闹的街巷撒了吧，万物各安天命，咱就道法自然。她还不甘心，就给姐姐打了个电话，那个生性恬淡的姐姐也慢条斯理地说，还是放了吧。

　　于是我们俩就各骑一辆自行车，带着那只蜷缩在一条肮脏的塑料编织袋里不时叫上两声的活物，就近寻找适合放生的街巷。路过第二条巷口时，我便不耐烦地折了进去，最后停在一个大垃圾堆跟前，朋友还兀自絮叨，这儿多脏啊。我说干净地儿可都是私人的，便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攥着袋底慢慢腾腾地拎了起来，那只猫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蹿了出去，一身黄毛，胖鼓鼓的，倒让我生了爱怜之意，心道：如果这时再有人半路杀出，说我要了——逼出我们皮衣和羽绒服下藏着的“小”来才有意思呢！这个想法终究还是太“文艺”了，周围也有熙熙攘攘的人声，只是没有一个人往我们那儿看上一眼……

　　那只猫喵喵叫着，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终于朝着左近的一个岔路口跑去。我说好了，咱也分道扬镳吧。朋友啊啊答应着，却推着自行车追进了那条小巷，我怕她反悔，也跟了进去，一个孩子闪出来，冲着我们指点，说往那里跑了。那只猫却已经跑得没了影儿了。

　　朋友说，善良真是最没用的情感，简直毫无意义。我说怎么没用，可以陶冶自己的心灵、提升个人的境界嘛，没事儿扪心自问一下，觉得自个儿是个善良的人，也颇能自我感觉良好一下的。可是一旦付诸行动，或许只能给自己平添麻烦了——上帝如果总是把全人类的苦难时刻记挂心头，老想着今天保佑那个明天成全那个，也肯定会把自个儿腻歪死的。我现在上街再遇到衣不遮体的乞丐，都会闭着眼睛走过去，真不忍心看他们受罪……

　　其实这话说完，我都不相信它们出自本心，甚至还觉得自己的冷漠，已经越来越深了，就像这个冬天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