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
2020-10-08叙事散文江苏周骏
傍晚时分,下班的民工老吴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子,伴随着那辆破车“嘎吱嘎吱”的响声一起传来的,是他略显尖利的嗓子:“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这夹杂着安徽口音、声情并茂的朗诵显然过于突兀,引得夹巷四邻纷纷伸头探脑。老吴
傍晚时分,下班的民工老吴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子,伴随着那辆破车“嘎吱嘎吱”的响声一起传来的,是他略显尖利的嗓子:“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这夹杂着安徽口音、声情并茂的朗诵显然过于突兀,引得夹巷四邻纷纷伸头探脑。老吴环顾左右嘿嘿地笑着,好像有些得意,也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老吴喜爱舞文弄墨,我主动去他聊天。老吴很谦虚,说自己只有初中文化,写的东西摆不上台面。我连忙掏出一份报纸副刊,手指一篇文章鼓励他:这位作者在文中介绍自己也是一位打工者,同样没有学历,而且遭遇过婚变……老吴看看报纸,又看看我,如此几次,才打断我的话:“兄弟,作者就是我,我就是吴大勇。”我猝不及防,老吴兀自干笑着,不停地搓着手,很不自在的样子。
老吴是文人,但也是一位靠搬运货物挣血汗钱的民工。休息的间隙,别人不是扎堆打牌,就是开着荤素玩笑,老吴却手不释卷,显得清高而另类。也许正因为不合群,常常在下班的时候,他才发现车胎瘪了,上面明晃晃地戳着一根铁钉;至于书不翼而飞,更是常事,非得买包烟,才能物归原主;更有甚者,朝他挂在换衣间的衣服吐上一口又黄又臭的黏痰。却从未见老吴恼怒过,别人不解,他却说:“人的一生,快乐和不快乐的事件都得经历。记住快乐的,忘记不快乐的,收获的就只有快乐;记住不快乐的,忘记快乐的,留下的,只有不快乐。”人,其实都是生活在感觉中的,老吴能有如此境界,确实不一般。
文人多善饮,老吴也不例外,隔三差五地非得拉上我陪饮。我向来不善杯酌,老吴也不勉强,自斟自饮。酒多话就多,我才知道,老吴当初和一位情趣不投的女人成家后,那女人因为忍受不了他常常将用买油盐酱醋的钱换来一本本书,最终和他分道扬镳。酒劲涌上来,老吴就扯开嗓子,唱起情歌,新的,老的,内地的,港台的,虽然多半唱不完整,但吼得青筋暴突,饱含深情。我忍不住问他,这辈子真心喜欢过谁吗?老吴像被施了魔法似的怔在那里,好久才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瓶,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将小半瓶酒全倒进了嗓子里,然后,又歇斯底里地唱起来,他已舌根生硬,除了郎啊妹啊的,我什么都没听懂,却见他两眼溢出了泪花……
自从义不容辞地包揽下老吴稿件的打字任务后,我便成了老吴文章的第一位读者。老吴的文字算不上阳春白雪,但文风清新,情真意切,难能可贵的是他粗糙而老相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一颗如此细腻温婉的心。有时,即便在寒凝大地的冬夜,老吴也会敲门将我轰醒,只是为自己构思出一篇文章而兴奋难耐,急欲与我畅谈。也有时,我拿着刊有他文章的样报登门祝贺,他却似乎高兴不起来,一个劲地抱着后脑勺,自怨自责,这篇文章收尾还是太过匆匆,再认真推敲一下,效果肯定会更好。这个老吴呀!
春节过后,各工厂陆续开工,回家过年的老吴却杳无音讯。春天快结束的时候,我才收到一封老吴从老家寄来的信件,得知他刚刚结婚,不回江苏了。老吴告诉我,妻子是一位丧偶的善良女子,也是和他从小换书看的邻家女孩。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老吴和一个中年女子相拥坐在床边,墙上是一个大红的双喜。老吴铺满额头的皱纹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喜悦;那女子笑得有些羞涩,却一脸幸福的红晕。身旁的桌头柜上,放着的,是一本清晰可辨的《第二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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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江苏周骏 于 2008-11-28 14: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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