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转身之六：芜园赋（乡居系列散文）

十年转身
（乡居系列散文）
6、芜园赋

我们学校共三个小院，东边两个小院是教室，西边一个小院是教师宿舍，中间是门对门的一排厨房和学生宿舍，学习区与生活休息区就这样简单的分开了。我的寝室就在这两个小区的分水岭上。我的寝室门外就是教室，寝室后窗一开，就能闻到厨房飘过来的油香。我时常着，门前是丰富的精神世界，屋后是丰盛的物质世界，我的寝室位置绝佳。我在寝室里改作业时，就能凭借空气中的味道选择过去吃饭的最佳时间。

学校全是砖瓦房，砖头一层一层的垒起后，再用白白的石灰勾勒点线条，十分洋气，这是乡下十分高档的建筑。我的那间寝室宽三步，长七步，我也给它分了三个区。门口进来的窗台下放了一张办公桌，上面堆着学生的作业本和我的教案，是我的学习区。身边是一张床和蚊帐，是我的休息区。床前面靠后窗下是一个电炉子，旁边的小条桌上放着锅盘碗盏，便是我的生活区。

自己煮饭要洗碗淘菜，太麻烦了，不到万不得已，我决不会动手做饭。那个电炉子基本上是冬天用来烤火的。学校没有菜地，同时离乡场又十分远，周围农民也没有种多少菜，于是老师们吃饭经常到学生那里找咸菜下饭。周三一过，学生们的咸菜都供给不足了，老师们有时也与学生一样，放一搓盐也混过一顿。

我的门前有一个花台，用乱石垒起来的。秋季一开学，花台里的凤仙花一开过，便成了一堆残枝败叶，大煞风景。更有甚者，居然胆大妄为的以高大的枝叶为掩护，作为小解的场所。当然这样不仅有辱斯文，更关键是我每天早上门一开，便会闻到一股溲味，有时还能看到那条弯弯曲曲的干涸小河。

卧榻之侧，岂能让这些山野小儿如此放纵呢？于是我便组织班上几个学生将这些藏污纳垢的杂草清理一空，于是前窗一开，顿时豁然开朗。我从窗子上就可以扫视全场，班上那些调皮捣蛋的角色自然就没有掩体了，再也不敢象过去那样一出教室就以大欺小。为了便于我监控窗外，我用报纸把窗子糊完了，只留下一格当了望孔。如果不想看外面，就用一本书遮住。有时我正在窗内了望，突然会出现几个学生趴在窗口的玻璃上向内了望，于是两双眼睛相撞，外面的学生哇的惊叫一声便跑了。

几周过后，野草又在门外的花台上探出了头，看来它贼心不死。光秃秃的花台同时也成了学生们跳高的场所，经常还有学生把腿擦伤。于是我决定再想想办法改造这块荒芜的土地。几场秋雨一过，我决定在这块花台上种菜。

这是个大胆的举措，同时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我在劳动课时，安排几个学生平整了花台，再让学生在家里带来些小菜秧，分成几小块，横竖成行的种下。我边种还边给学生们讲为什么空行要留成东西方向、为什么栽菜不能压得过紧，后来我在城市学校看到，这样的课应该叫劳技科，也叫科普示范课。真想不到，我在乡下居然是在超前对学生在进行科普教学。

两周过后，花台上的菜茁壮成长起来。有韭菜、葱、蒜、莴笋等，每天煮饭时间，教师院的老师们便过来掐一把青菜过去炒菜煮饭，都说在花台种菜是一件不雅但功德无量的好事。的确，从那以后，老师们再没有吃过只放一勺盐的白水面了。

周日的晚上，等学生们都睡觉后，我才从教室慢慢过来。点起炉子，然后掐一把鲜嫩的青菜淘了，下一碗青菜面。坐在桌前看着无声的菜园，然后吃一口散发着清香的青菜面，其时我真觉得这日子比东篱采菊还逍遥。

花台上种的菜最受老师们欢迎的就是碗豆尖了。撒一大把碗豆下去，几周一过，那些嫩绿的叶子和触丝就钻出地面张望了。几场小雨一过，在夜里甚至可以听见它们生长的声音。教室的墙壁是灰色的，教室外的平地是泥黄的，就连老师学生的脸都是灰扑扑的，只有那方菜地生机盎然。

每个老师过来，都先打一个哈哈，然后说来掐点青菜，看着他们仔细的样子和满足的表情，我觉得也是一种无尚的光荣。碗豆尖掐了又长，三两天都要掐一轮，越掐越肯长，一个夏天过后，花台上只留粗壮的碗豆藤，它们再已经长不出来碗豆荚了。

这一季蔬菜过后，马上栽下一轮蔬菜，那块圆圆的平台四季如春，让全校十多个教师的生活更加有滋有味。

四年后，我离开学校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当年人丁兴旺的学校现在已门可罗雀，不少孩子都被打工的父母带到大城市去了，进入了农民工子弟校。留守在家的孩子们则爬山涉水，到远远的乡镇过起了寄宿生活。每天一早背上书包上学堂，下午陪着晚霞回家的场景在乡下早已看不见了，学校前后的山路已经被野草掩没，上学放学的喧嚣早已成为记忆。

当然，我的菜园早已荒芜了。10年后的一个秋天，我偶然看到下乡调研的同事带回的照片，那个花台还在，龟裂的黄土上面只有几簇枯黄的草根，不知道，明年春天，那里是不是还会有一片绿茵。2008 12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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