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麦子

　　　　　　　　　　　　行走的麦子

　　父亲是大地上行走的麦子——这一论断是父亲死后我突然悟到的。而父亲走后的一段时期更让我觉得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要遭受一些苦难，唯有这样你才会把这个世界看个通透，才能把自己的灵魂称出重量。 　　父亲活着的时候，我也经常思考有关生命和死亡的问题，但从没想过父亲也会死。偶尔大胆的设想一下也觉得那只不过是一个很遥远的现实。可父亲确确实实走了，而且走的那麽急那麽突然。让我有些来不及痛苦。 　　父亲刚走的那段时期，我很想写点什么，可拿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总觉得身体轻的如天空漂浮的云彩，失去了重量。心想等到心淡了，有些东西沉淀下来也就看得更清楚些。或许空白的思绪也能在笔尖留下点什么。然而这一等就让时间在荒地里疯长了两年——一晃眼父亲已走了两年了，可一切都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记得最后一次和父亲聊天是他在手术后的第十四天。那时父亲稍微能吃点东西，并微笑着能和我们说话了。那天天气很好，我们看到父亲比前几天精神多了，便提议让他到医院外的花园走走，父亲似乎也为此而高兴。迫不及待的像个孩子似的想到外面看看阳光。于是我们租来一个轮椅，一大家子簇拥这他来到医院外面的花园，为这肃穆而宁静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欢乐。阳光明媚照在父亲憨厚的脸上，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泛着幸福的光辉，先前所有的对病魔的恐惧和其带来的痛苦都消失殆尽。母亲也一脸激动，说：“再过几天咱们就回家。”可谁能想到这竟是父亲最后一次感受阳光了呢。谁又能想到在他催着我们离开后的第二天就走了呢。我想就连父亲也没想到他会走的那麽突然。 　　父亲走的那天晚上，我不在他身边，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面，直到父亲死后我也没有能见到父亲的遗容，这至今是我心中的遗憾。不过没看见也好，就不会像母亲那样太过思念。记得父亲刚走的那几天，我根本不相信这一个事实，父亲怎么会走了呢？父亲只是病危还有希望的。这样想着心里也就始终不那麽难过，而直到父亲下葬的那一天，我才真正接受了这个现实。父亲真的走了，我所有的精神屏障也随之崩塌了。周国平在他的一篇散文中说“一个人无论多大年龄上没有了父母他都成了孤儿。他走入这个世界的门户，他走出这个世界的屏障，都随之塌陷了。父母在他的来路是眉目清楚的，他的去处则被遮掩着。父母不在，他的来路就变得模糊了，他的去路反而敞开了。”以前读到这段话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大的触动，而现在觉得冥冥之中就是为我现在的遭遇而写的。父亲的死就好像是一场梦，于是连续那麽几天，我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小时候的我，有父亲——好像年轻了许多，穿着一身素蓝，从未和我说过话……教室里乱糟糟的一片，我竟叫出了一直忘记姓名的小学同桌的名字。梦说这是回忆的苦难，醒来之后也想直挺挺的躺在某个地方被人思念。我对梦魇说，父亲怎么就走了呢？我怎么还在这里……于是我把自己交给了陌生的荒地，用一些粗造的的语境打磨着自己柔弱的心脏。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低吟这并些不成文的诗句： 　　从未想过 　　你会同泥土一起呼吸 　　在长满绿的田地里
　　只想这样静静的睡去 　　外面的世界太过喧闹 　　我知道你不愿别人来打扰 　　那里有一片海 　　可以容纳所有的溪流

　　雨水和眼泪
　　你心里的蓝 　　从我的心脏缓缓碾过 　　我俯身将你拥入怀中 　　如同拥抱我的灵魂一般
　　从未想过 　　你会同泥土一起呼吸 　　在长满绿的麦地里 　　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我知道你不愿别人来打扰 　　那里有一片未成熟的麦子 　　你又开始了幸福的守候 　　太阳底下 　　伱仰着满是沧桑的脸 　　轻抚孩子们入睡 　　我分明看到你的世界 　　全是用眼睛书写的灿烂笑容 　　可我依然忍不住 　　要匍匐在你的脚下和泥土一起哭泣
　　从未想过 　　你会同泥土一起呼吸 　　以前你总是失眠 　　整夜整夜的和夜对话 　　如今终于可以摆脱夜的孤独 　　在一片静谧中和梦一起舞蹈 　　阳光下的我却无法适应这阴雨的天气 　　我知道那儿太过阴冷 　　我想为你收集一瓶阳光
　
　　放在你的枕边 　　尽管你那蓝色的国度已被芬芳包围 　　尽管你只想这样静静的睡去 　　可是我只想大地被雨水冲出一个口子 　　能同泥土 麦子和你一起睡去 　　…… 　　灵魂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在父亲走后的日子里没有重量的游走着，可潘多拉似乎和我开了一个并不可爱的玩笑。父亲的影子竟伴随着我女儿的出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慢慢淡化了。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每个人的一生上帝早为他做了精心的策划，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死亡的时间，而作为凡人的我们却无能为力。或许哪一天我们又会寻着不同的方式见面。这样想着心里也就不那麽难过，甚至有时候觉得父亲就在身边离我很近很近，在一片阳光下正冲着我微笑。 　　可父亲最终没能看到我女儿的出生，女儿的到来使心灵一直遭受厄运的我似乎又有了新的生气。竟毫不犹豫的认为女儿就是父亲怕我难过留给我的心灵上的慰藉。这样想着突然有一天竟觉得人处在这喧嚣纷乱的时间当中，不应该总是被这现实悲喜的影子用梦魇般的鞭子驱赶着无奈前行。长时间淹没在这现实的海洋中，偶尔也应该浮出水面。在清澈宁谧的早晨用灵魂观赏日出的神圣，在宁静淡泊的午后倾听心脏的温度，在薄暮时分的背景下安安静静的咀嚼优美的音乐。在记忆的盒子里安静的寻找某些人某些事。 　　午后的一个下午，我看到一棵行走的麦子向我微笑着走来。
[ 本帖最后由 吕永红 于 2008-12-1 10:1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