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蛋糕

白花缀满纸缦的灵堂之上，敬茶、敬酒与供饭摆满了那一张偌大的老八仙桌。香烟缭绕，红烛辉映，黑纱镶边的老人遗像前，非常醒目地呈放着一个写着“奠”字的大蛋糕。其实也不是写的，而是做蛋糕的师傅在做蛋糕时，用黑色的奶油在白色的蛋糕表面，挤出一个大大的“奠”字来代表或象征——人们的追悼或思念之情的。

　这些年在乡村里，不论是谁，死了以后，管你是老的还是少的，男的还是女的，都时兴向蛋糕店，订做这样一个大蛋糕，给正办丧事的人家送去。

　也不知道这是从哪一点上传过来的外地人的风俗，也不知从哪一个人走后就开始兴起的新的风俗，在乡村里就这么悄悄地流行开来，渐渐地成为一种时尚，不管是谁，只要离开了人间，大家还是像小孩子过生日一样，为他点上那象征他活过多少岁月的小蜡烛，让他热热闹闹的来，也让他欢欢喜喜地去。


　因此，买个生日蛋糕，为死了的人作一个冥寿的事情就不胫而走，逐渐也变成了办白事时，当中的一个小插曲，新风俗。

　在这古朴念旧的乡村里，很多老人在生前是从来不做寿的。就是以前想给自家的老长辈或年迈的父母亲做寿的儿孙们，在当时又没有那么好的条件。从前家庭困难的时候，吃都有些巴锅，穿的也就更不用多说了，儿孙们就是再有多好的孝心，也就能是到老人的生日那天，给老人煮上一碗肉沫子杂着油星星的鸡蛋面条，斟上三杯喝下去喉咙里点得着火的包谷酒，就算是不错的了，逢年过年的时候还能够想着给家中的老人扯上几尺布来缝件把新衣裳，爱喝酒的打上十多二十公斤酒，会抽烟的呢，管它是那高级不高级的带把不把的香烟，还是那街天，那山上人背来卖的老草烟，蓝花烟的烟丝烟叶搞上点来孝敬一下老人家就是够意思的了。 　而现在时代不同了，从前就是想给老人家们祝寿贺生，既不敢明目张胆地过份张扬，也不敢随心所欲的大肆操办，而现在就是想做呢，就是在外工作的，淘生活的一年到头来又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料理这些事。祝寿可不是像小娃娃过家家一样，心血来潮了想要怎么整就怎么整的，按凤凰古城从古到今传下来的老规矩说，如果是今年是祝了六十寿的话，那明后年就得年年跟着为老人家祝寿庆贺了，而且一年还要比一年办得更为隆重，总而言之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这时活着的老人们常常在想，这些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更多的期望，只要活着的时候少受点罪，儿女们听话一些，孝顺一些也就得了，以前老的那几代人都不曾做寿，自己好好的要做什么寿，再说这几年，虽说条件是要比前些年好得多了，可是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寿庆，给儿女们增添些麻烦，毕竟是在乡村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了，再苦再累也经历过了，到老的这天，只要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饿也饿不着，撑也撑不着，少生点病，少往那县医院跑两趟，少吃点中药西药，少给那些打针捡药的医生护士们箭箭射肛门，针针戮屁股也就行了。从前的那些老辈子们不也是没有做什么寿，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看来这个人到老的这一天，就要儿女孝顺，也就心满意足了，生老病死苦，哪一个人在世界上打滚的也不能回避得了的，成吉思汗打了那么多的江山，还不是要从北京城里回他的蒙古大草原，去享受风吹日晒的销声匿迹，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寿无疆的毛主席也还不是不能万万岁，千千世的，活在人民当中，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还有什么奢望呢？ 　　但是当乡村里的老人，一个接一个的远去了的时候，好些人好似乎才恍然大悟一样，在乡村里很多老人省吃俭用活了一辈子。穿，没有穿过什么好的，吃，也没有吃过什么好的，一辈子只在家里到田地里来来回回，从早到晚也只是锅边灶台，房前屋后，转来转去，吃了又睡，睡了又巴起来吃，吃完了又扛起锄头修地球，拿起篮篮框框找事干，年年如此，天天一个样，直至做到动不起的那一天为止，方始从床上，磨死挪活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等着儿女把自己的残骸遗体送上山。或给豺狼虎豹当点心。

　　总之，两眼一闭，也就不管这尘俗间的事了，反正这一个人来投胎做人的时候，也就是那么赤裸裸的来，又干干净净地去也就不错了，总而言之，一个人生于斯，也长于斯，最终死了，落气了，自己的身体再怎么丑陋，再怎么漂亮，再怎么死得难看好看，都要回到这片属于自己精神家园的土地，让故乡的山山水水包裹自己的身躯坦然入睡。 　　但是订做这样一个大蛋糕，能少得了吗？对于那些过世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活着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看法、想法他们才不在乎呢，一切还是要生命像不断消失的地平线一样，重现旧日的时光已经没有多少意义，继续的延伸出去的大地的路，在静寂如许的高原里才有推陈出新的意味，否则再充满华丽的蛋糕最终拥有腐败的气味，被人遗弃在荒草丛中，享受蝼蚁的光顾和蚕食消解之后，呜呼哀哉，尚飨。 　　魂兮归来？ [ 本帖最后由 杨映红 于 2008-11-17 18: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