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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太阳花

2020-10-09抒情散文夏红卫
太 阳 花寂静的院落,木门朝南,两幅心形图案,大大“忠”的字迹若隐若现。红砖灰瓦相间的花式院墙,站在院子里,能眺望远处的景色,吹拂凉爽的风。东墙底下,半截砖块堆垒的鸡窝,芦花鸡们扭扭头进进出出,悠然自得地擅动着鸡冠。鸡窝顶上,三只瓷盆印“某

太 阳 花
寂静的院落,木门朝南,两幅心形图案,大大“忠”的字迹若隐若现。红砖灰瓦相间的花式院墙,站在院子里,能眺望远处的景色,吹拂凉爽的风。东墙底下,半截砖块堆垒的鸡窝,芦花鸡们扭扭头进进出出,悠然自得地擅动着鸡冠。鸡窝顶上,三只瓷盆印“某某奖与纪念”的字样,斑驳破旧。几株花茎,短短的;无数的花朵,红蓝黄紫。大伙们都叫它“洋马菜”。
第一次听人谈起它的名字,是邻居云婶。我歪着头好奇地问:又不能放锅里烧,端上桌子吃,怎么叫它菜?云婶挠挠头:你这小鬼!她没直接回答,打了个比方:村中合作社旁边的石伙,二十大几岁的小男将,个头没得半扁担高,为啥庄上人都喜欢喊他大个子?云婶的回答,我似懂非懂,值到上学堂知道一种叫“借喻”的修辞手法,才恍然大悟。原来“洋马菜”矮巴巴的模样,花朵细小且无味,因不能带来一丝一毫视觉上的美感和味觉上的芬芳,称它“洋马菜”,其实是希望它能如“洋马”(对外国人身村的一种农村称呼)一般高大,如菜一般实在。乡亲们就是这样质朴和期待。
我不喜欢花花草草,乐此不疲地高举枝条短棍冲杀在巷口,对于“洋马菜”更是不屑一顾。大姐不同,院落内的“洋马菜”是她的宝贝疙瘩,还给“洋马菜”起了个动听的名字——太阳花。我可以跟别人打架撕破衣服,可以吃饭摔破碗,大姐眉梢皱皱,拾掇拾掇便过去。要是不小心折断“洋马菜”,大姐两眼通红,一声不吭,沉默地让人发寒。我最怕大姐这模样,至今。
我家姐弟四人。大姐比二姐长三岁,二姐比三姐长三岁,三姐比我长两岁。扳指头细细算算,大姐整比我大八岁。其实,我是母亲跟队里老“洋瘌子”吵架后的产物。由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老实巴交的父亲做事总不那么自信,母亲时常也深深地自责: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怎就不能生个带把的小子呢?
也许是春天,也许是秋天,我搞不清楚,只听父母无意中提过一两次。母亲善良而软弱,凡事则忍,很少与别人发生口角。但老“洋瘌子”背后一句“不会生儿子,绝后代”的嘀咕,重重地伤害母亲多年来筑成的脆弱防线。结果可想而知,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第二年呼呼的北风吹落树叶,吹走大雁,我响亮的哭声唤醒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母亲松了口气,父亲笑了,左邻右舍乐呵呵地挤进学校旁边的那三间旧砖房。
大姐粗粗的模样像父亲,高个圆脸,性格却如母亲般温婉。从我记事开始,难得一次看见大姐做功课,放学回家不是下田干活,就是喂鸡唤鸭。但功课非常优秀,堂屋西墙贴满大姐的奖状。虽然生活同一屋檐下,我跟大姐交流不多,全是远远地看她,仿佛一棵树与另一棵树。八九月的艳阳天,“洋马菜”的花朵五彩缤纷,我发觉大姐最高兴,整天眯着眼,走路哼着曲。
俗话说:不怕小孩不长,就怕你不生养。眨眼工夫,三姐开始牵着我的手上学堂。那年梅雨季节,失去太阳的照耀,“洋马菜”萎萎地。一整天没见父母,晚饭桌上端着粥碗,我问三姐,三姐茫然。问二姐,二姐低头沉着脸。问大姐,大姐红着眼,停顿好一会说,爹妈到东北“轰炒米”了。我摇头,不信。二姐忍不着呜咽。原来是真得,坐在门槛上,失去父母光环的笼罩,我仿佛一张空气中飘逝的废纸。大姐把我拥入怀中,说道:有姐,有姐了。忽然觉得跟大姐之间有了一种叫温暖的东西。后来,才知道,为了穷得叮当响的全家,父母逼不得已才决定背井离乡。
雨季过后的天空阳光明媚,“洋马菜”格外盎然。割稻,种麦;拾棉花,秧青菜。大姐黑了,二姐瘦了,我和三姐可以拎猪食桶喂猪食了。
时光在期待和眺首中流逝,冬天临近,“洋马菜”瑟瑟地枯萎。年关岁末,外出“轰炒米”的乡亲们,陆陆续续风尘仆仆地归来。巷子里,散发着苹果的香味。放学,我流着鼻涕、手脚冰凉故作地在村口风头里玩耍,迟迟不肯回家。大姐知道我的心事,喊我吃晚饭时,会掸掸我棉袄的灰尘,尽最大努力地微笑。腊月二十八,父母仍未归来。夜阴沉沉地,整个村子像被黑锅罩着。我和三姐伏在油灯下做寒假作业,三叔双手背后,三婶提着鱼来了。我叫三叔三婶好,三叔拿过我的作业本,翻翻,夸我几句。三婶跟大姐堂屋头靠头说话,低着声。三叔三婶刚走,大伯便送来几斤猪肉。大伯与大姐站在院内说话,听不见大伯说什么,只见大姐捂着嘴,不停地点头,眼角的余光在我和三姐脸上穿梭。有一种不安,犹如大山压来。
大年三十,父母终究没有回来。巷子里溢满喜庆,我恍恍惚惚地跟在二姐后面贴对联。明天小朋友们都穿崭新的衣服,我呢?不敢想象,我拼命控制着胡乱的思绪。年夜饭前,二姐叮嘱我跟三姐不允许提新衣服的事。饭桌上,我埋头不作声,眼泪汪汪的。大姐轻声咳嗽,如变魔术递给二姐一根漂亮的头绳、三姐一双新鞋、我一件新外套。新上衣配旧裤子旧鞋,虽不般配,但我仍旧兴奋不已。大姐凝视着欢呼雀跃的我们,眼圈红红地。
以后的年景,一年胜似一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田间劳作的大姐,要出嫁了。母亲没啥贵重的陪嫁。一艘无棚的挂浆船,大姐仅带走新马桶、新脚盆和一些“洋马菜”种子。大姐用满是老茧的手掌摸摸我的头,你家里的男子汉,要听话用功读书。我问她带“洋马菜”种子干啥?她红着眼睛,姐喜欢“太阳花”,阳光就是希望。
据说,塘港河下游那叫唐家庄的大姐夫家,弟兄姐妹众多,贫困也不富裕。 [ 本帖最后由 夏红卫 于 2008-11-21 11: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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