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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怀旧系列之三十五:鸡鸣声声的乡村

2020-10-09叙事散文于文华
◆乡土怀旧系列之三十五:鸡鸣声声的乡村文/于文华晨雾里,黑暗中,不知谁家的大公鸡率先站在鸡窝上,引吭高歌了一声:“勾勾勾——”,悠长,清脆,悦耳,动听。在万籁俱寂,寥廓沉静的夜空中,听起来是那样的清晰嘹亮,那样的动人心魄。这是第一遍鸡叫。不
◆乡土怀旧系列之三十五:鸡鸣声声的乡村

文/于文华

晨雾里,黑暗中,不知谁家的大公鸡率先站在鸡窝上,引吭高歌了一声:“勾勾勾——”,悠长,清脆,悦耳,动听。在万籁俱寂,寥廓沉静的夜空中,听起来是那样的清晰嘹亮,那样的动人心魄。

  这是第一遍鸡叫。

  不知是村头二爷家那只威猛高大的芦花大公鸡,还是村中央翠兰家那只爱打鸣好发号施令的红公鸡,发出了天即将苏醒的号令。反正有几只公鸡,和启明星一起上路,声音漫过了如雾如烟的田畴,漫过了血脉滋润的田垄,一起啼开了宁静乡村的无边夜色。虽则只有那么短促的三两声,稀稀落落,不成规模与气势,也没有必要的铺陈与积淀,但已经惊醒了酣睡的乡村,惊动了甜甜梦乡里的村民。像是序曲,又像是催促,提醒着乡村:新的一天即将拉开帷幕!睡觉太沉的人,使绝然听不见头遍鸡叫声的,唯有瞌睡轻的上了岁数的老人们,早就和一旁陪伴了几十年的老伴,说着年轻时节有趣可笑的往事,唠着儿女们成长的酸甜经历,喧着陈谷子烂芝麻的趣闻旧事……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有一搭没一搭轻声细语地说着可心的话语:听,鸡叫头遍了!老头子,该下炕了!

  他们闲不住,只知道像陀螺一样转动。我外爷活了九十多岁,每天都是鸡叫即起,摸黑在村子里转悠着拾粪,先是自留地后是承包地,麦子打得每年都比别人家的多。然后再扫院子、喂牲口、担水,有条不紊,按部就班。这样的劳作使他浑身有劲,身体强壮,一年四季很少得病,最后无疾而终。去世前几年说自己太辛苦了,而儿子游手好闲,惯下一身的懒散毛病,在麦收大忙前“逃”到我家里,想歇息一下,可看到我们也那样忙,又情不自禁拿起镰刀,加入了我家的麦收。我说:你身体这样好,全在于终年劳作,一闲下来就会生病。与其给我们割麦,不如回家干,惹了儿子媳妇,谁养活?

  如果说鸡叫头遍天尚有些黑的话,第二次鸡叫天色就有些朦朦胧胧的感觉。短促而响亮的二遍鸡叫,像是给贪瞌睡的年轻人一次睡“回笼觉”的机会。乡村流传着人生三大美事,其中之一就是:“蒙蒙亮的瞌睡”。可见此时的觉是人生最难得最香甜的。村子里影影绰绰的,远望去:绿的树,黄的泥屋,金黄的麦草垛,灰白的柴草,白而亮的月亮,剪影一般,烙刻在一幅叫做“印象家园”的画中。近观:树在抖动,那是晨起的风在溜达,梳理着白杨树、榆树、柳树昏睡了一夜的枝叶;小巷在飘拂,那是早起的狗们在“晨练”,将积攒了一晚的尿洒到村外的河滩里;一些庄户人家的柴扉“哗啦”轻声拉开,那是勤劳人家起个大早打扫庭除。

  院落是庄户人生活和谐与否的象征,是安身立命的脸面。乡村千百年来恪守着《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的古训,日子再苦焦、再难肠,只要院子干净整洁,农具柴禾等一应居家过日子的器物堆码的整整齐齐,看着心里就爽快,透出人家和和气气、一心一意过讨生活的实在,而从院子的干净程度,大致能够看出日子是否殷实,是否太平。二牛娶了一个“狐狸精” 媳妇,成天只知道梳妆打扮,张家长李家短的,倒弄是非,村子里人说是“驴粪蛋子外面光”,还爱和婆婆吵闹,一家人搞得乌烟瘴气,气的婆婆卧病在炕,药罐子不离手,老汉一年四季出外放羊,院子脏的几乎无处插脚。臭宝的爹和队里的人打井时,不小心被钢梁砸断了脊梁,谁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谁还有心思去扫院落。

  有公社学校上学学生家的煤油灯点亮了。母亲们从有些冰冷的炕上爬起来,拉响厨房的风匣,简简单单潮几把面,做一碗面糊糊,打发孩子去上学,不忘书包里装进去中午的食粮:无非是几把夜里炒好的炒麦子、炒面什么的,或者是炕洞里烧好的烧山药(土豆),也许是干硬有些馊的馍馍。我们,呼朋引伴地大声呼喊着,在鸡鸣声里,踏开飘飘荡荡淡蓝色的晨雾,走向十几里外的中学大门。路过栓林家,听见牲口棚里他家的那头灰驴,使劲刨着地面,边打着喷嚏,洒着热尿,似在提醒主人:天亮了,该给我添草料了!尽管他爹精心伺候,半夜起来,筛了半背篼扎好的草料,半个晚上的咀嚼,早失去了新鲜劲,指望再重新换些好的。

  童年里的鸡鸣声,铭刻在记忆与灵魂深处,与自己捻熟的乡土、家园达成心灵上的共鸣。也许有一天,我们的乡村会消失,但那些悦耳悠扬的鸡鸣声,却永远留存在我们恬淡美好的回味中。

  第三次的鸡鸣像是乡村公鸡的大合唱,像是乡村清晨最美妙的天籁之音。你家的,我家的,他家的,不约而同,又像是商量好的似的,一只比一只鸣叫的响亮而悠长,一只比一只歌唱的好听而激昂。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谁家的都不敢示弱,谁家的都引吭高歌。

  鸡叫三遍,村子里差不多的人都起来了:大人们得下地干活,小孩也被哄起来。如果你仔细啼听,一个村子和另外一个村子的鸡鸣声是有一定的区别的。它们其实也在暗中较劲,展开激烈的竞争。感觉中,我们村的鸡鸣最早,最准确,也鸣唱的最热闹,最地道。声声鸡鸣,像是潮水似的,总是一浪高过一浪,宛转悠扬的鸣叫盖过了花庄子、陈家沟、李家沿。

  雄鸡一唱天下白。乡村在声声鸡鸣声中苏醒了,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活动活动身躯,抖擞抖擞精神,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准备崭新的一天。一切都走向灵动,走向明朗,走向立体,走向有声有色有形有味。

  要外出去修水库、干农活的男人,睁开眼睛,被窝里卷个纸烟棒子,有滋有味地咂几口,袅袅的烟雾飘出窗外,和媳妇做饭的轻烟柔和在一起,和扑棱棱飞来飞去鸟雀的叫声,和小羊呼唤母羊的咩咩声,和环绕村子哗哗流淌的水渠的流水声,和人家劈柴点火的声音,和不时走动引起狗吠的声音掺和在一起,构成一支原汁原味的乡村晨曲。

  村子里有鸡鸣声,人们才生活的自由自在,有滋有味;每天听见破空而唱的鸡鸣声,人们才气宇轩昂,心明眼亮。嘹亮动听的鸡鸣,是乡村最原始、最忠实的自鸣钟。多年以来,鸡们忠诚无私地一代代接过司晨的重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论天阴下雨,还是霜落雪飘,都准确无误、分毫不差地鸣响乡村生活的主旋律。祖先们劳作离不开鸡。在没有时钟的漫长岁月里,雄鸡是人类最好的报时工具。雄鸡辛勤敬业,每天报晓,从不误时,给人们“晨兴理荒秽”提供了不少方便。闹钟发明后,鸡的报时功能逐渐为城里人所淡忘,但在广大农村地区,它迄今仍然充当着重要角色。

  很难想象:没有鸡鸣的乡村,是怎样一幅破败荒凉的景象。东汉末年,群雄并起,战乱频仍,生灵涂炭,“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惨状,真实地反映了人民流离失所,居无定所的现象,也说明了鸡鸣声声和和谐安宁的生活水乳交融,密不可分。而“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描绘的是一幅美丽的早行画面。历史的大鸟飞过头顶,早行的羁旅之客只在诗歌里头残存一个背影。古今诗歌,凡写鸡,几乎没有不涉及鸡叫的。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有一首《女曰鸡鸣》写道:“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翱,戈凫与雁。”诗以鸡鸣为话题,营造了一个和谐恬淡的二人世界,令人悠然神往。另一首《风雨》诗写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作者以浪漫的心情,体察一位苦苦思念和等待情人的少女的苦衷,借鸡抒情,情景交融,千百年来,触动了一代又一代人内心深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白居易《晨鸡》里写道:“买得晨鸡共鸡语,常时不用等闲鸣。深山月黑风寒夜,欲近晓天啼一声。”诗人对买来的鸡说,平常时刻用不着你受累,只要求你在荒野深山的月黑风寒之夜,黎明到来之前,叫一声就行了。台湾媒体报道,连战在离开家门之前,还特意吟咏了一句“未晚先投宿、鸡鸣好看天”的诗句,表明他了解大陆、更希望促进两岸交流的心声。

  有了鸡鸣声声,才有了安居乐业,风调雨顺的美日月。

  有了鸡鸣声声,才有了人丁兴旺,五谷丰登的好年景。

  中国是世界上农业最发达的地区,我们的先民以卓越的智慧创造了引以为豪的中华文明,而传统农业的标志之一就是鸡鸣声里日出而作,牛马嘶鸣中黄昏而息。随着农民生产方式和生活习惯的巨大变化,尤其是改革开放30年来的发展,乡村无论物质还是精神文化都有了质的提升,鸡鸣声声不再是乡村生活的一个特征和反映,鸡鸣在有些地方也不再担当报时司晨的作用。现在的许多公鸡在大白天乱叫,刚刚天黑就鸣叫。有人说这是用电孵化的鸡,退化了公鸡的功能。也有人说是鸡饲料的各种添加剂太多,使鸡逐渐丧失了按时鸣叫的功效。

  那一天因为加班,我被锁在学校办公楼上,只得爬在桌上睡了一晚上。清晨,一阵阵熟悉而亲切的鸡鸣声,将我从熟睡中惊醒,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觉油然袭上心头,一种说不出的乡村情愫充溢胸肺,仿佛置身于田野、流水、炊烟簇拥着的质朴家乡,听着不是天籁胜似天籁的声声鸡鸣,我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胸中的所有不快一扫而光,代之一种美好的憧憬,一种幸福的希冀!

     (全文3438字)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08-11-16 16: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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