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苇瘦秋池

　　　凭窗远眺，一片无边的苇，在秋风中瑟缩，全黄了。
　　“秋要走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屋中麻木了很久，深吸一口扑面的寒风，再如释重负地长吁出去——空气干冷，清神寒骨。
　　于是，我的潜意识中便涌现出这样一幅动人的画面：一片浓浓的绿的苇海，在萧萧暮雨后，朦朦胧胧。清秀的苇叶，牵着一团团混沌的雾气，使芦花若隐若现地浮动。也只有此时，我方能领悟“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那些芦苇的倩影，便宛如隔了一层纱，使我蓦地心头涌出一个人来，从此定格在李清照清清冷冷的诗句中。不一会儿，雾气缓缓散开。天上似乎有一个隐形的抽风机，将雾一点点地吸上去，我便觉得自己也被分化瓦解为丝丝缕缕，一切成为虚无。这种消失的滋味真痛快！这种崩溃欲望润湿了我的眼。我不再计较风停云散，我忘记了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但我终是没能忘记。当我从潜意识中走出来时，芦苇黄了，黄的那么凄惨。放眼望去，起伏着一片一片的失落，哪堪秋风秋雨的叹息。这曾流云泻月的苇，此时却宛如石化了一般，唯留下彼此永恒的遥相望，只是不寂寞，不苦涩，不忏悔。那曾如袂的秀叶，也只能哀哀地托着缕缕浮尘，无助地低垂着，恰如情感失落了一般，一夜间苍老了许多。满池满池的苇，就这样无言地静立着，痴想着一段美好的历程，或也麻木了。我忽然厌恶起这样的苍白和裸露，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应当有点秘密。我想于这凄凉的苇黄中寻找点什么，即或是寒霜愁泣也罢！但只有起伏的失落和如死的静寂，一点也不知晓期待着的无奈的心迹。我真想扯一竿苇，问：“追忆么？”但却不能。我恍悟追忆便是通往痛苦的唯一途径，往昔和梦没有区别，都是现实的一点遗落，一种心境的失落。
　　有人在芦苇深处弹弄吉他，断断续续的却是《人在旅途》，我为之心动。“琴为知音者弹”，我自然算不得什么知音，只怨白居易为何留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诗句，以至后人无语。几簇芦花，不胜弦音凄切，哽咽着，无力地伏向水面。有几枝终于断折，浸在清寒的池水中，一动不动。于是，猛然想起“我沉在河流的底层”的诗句，这些静静伫立的苇，恰似作了一个绝好的注释。

　　记得有书上写过，“人应该在最辉煌的时候死去，普通人的日子最好先过完。”那么，普通人的日子还没有过完时，便不应当死去。这道理简单的如同“一加二等于二加一”一样，可我却绕了个很大的圈子，我想别人也如此。
　　我的神思再回到芦苇上时，内心便感到羞愧。我凭窗本为芦苇，此刻却身在神游，摆着一副没有心神的躯壳，陪伴着满池枯瘦的黄苇。再回首，黄苇依旧，记忆中已抹不去温馨的旧梦，抹不去青翠欲滴的倩影，抹不去如烟似梦的神韵。此时，我只能遥望，期待着一个默契。我将用毕生的时间和精力，去熟读芦苇的过去和未来，然后领悟其中的涵义。
　　芦苇深处，不知何时，已断了如咽的琴声。瘦了秋水，瘦了黄苇，瘦了人比芦花的心绪。“《人在旅途》本就是没有结局的故事，你不能在琴弦上弹出泪，而弦音却早已让你心碎！”我真想对那个远逝的弹者说：“心伤的时候不要笑，强挤的苦笑比忧伤的面孔更让人心碎！”但只有芦苇静静，缄默是最高的修养，它能沉默如此之久，我却没有料到。没有感情的人，读不懂《秋声赋》，又怎能悟出芦苇的深情？芦苇黄时，我总想它绿的朦胧。我渴盼此时有风有雨，让我的人生多一些神秘，少几许苍白。但无风也无雨，希望和现实往往是背驰的快车，可世人却愿为一个偶然，一次盲目，执著地走向死亡。前人真不该造“不悔”这个词，“终不悔曾用将枯的心血浇灌真诚的花卉”，哓钢的诗，就是为了不悔。于是，挣不脱一丝一缕，不放弃的执著只为“不悔”。
　　此时，芦苇沉寂，不知是否也为了那个绿色的执著与不悔？我希望芦花不要落去，就这样苍白着也罢。没有力量抗拒的东西，最好沉默，保持精神上的独立。我希望风吹过时，花能点点头。
　　不再凭窗眺望，芦苇黄时，瘦断秋水，瘦不断执著的追求。外面的故事很动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只有积极的进取，没有消极的等待，我懂……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8-10-29 09:1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