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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风景

2020-10-10叙事散文闲云呵呵
窗台上的风景闲云呵呵“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脑海中呈现卞之琳这首《断章》的时候,不是面对旖旎多情、摇曳生姿的浪漫风光,更不是满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苦相思,我只是站在八楼露天阳台上,凝


        窗台上的风景

        闲云呵呵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脑海中呈现卞之琳这首《断章》的时候,不是面对旖旎多情、摇曳生姿的浪漫风光,更不是满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苦相思,我只是站在八楼露天阳台上,凝视着东边紧邻着我的一栋楼的楼顶。

  那里,比我站的地方低了一层,然而却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可触(假如我的手臂足够长的话),我因此得以轻松地任由目光撒欢,尽情捕捉它们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气质,揣测它们眉眼流动之间的悲喜以及它们对我这个不动声色的异类的腹诽。那是一群鸽子,白鸽居多,几只黑鸽点缀其间,好似一盘黑白棋,黑方正身陷重围,孤军奋战。呵,这比喻显然不当。其时它们正悠闲地踱着方步,时而昂首蓝天,时而俯啄毛羽,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咕咕,咕咕”声。有一只白鸽似乎看到了我的心思,专门向我挑衅似的,“扑”的一声飞过来,我吓了一跳,它却轻盈地歇在我身后的瓦楞上,原来,那里还有一只白鸽呢,看来这是一对爱侣了。它们在瓦脊上亲昵的嬉闹着,你啄啄我,我挨挨你,全然不顾自己的行为是否有碍观瞻。还有一只黑鸽,甚至飞到我窗户的防盗罩上,扑扇着翅膀,表演着不知名的舞蹈。再后来,好像哪里吹响了进军的号角似的,它们齐齐飞起,与另外几个鸽群,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飞行军团,翔舞在这片楼群的上空,一圈一圈,掀起的气流似乎也扇动了我的心海,一波一波的,随着它们在蓝天白云下荡漾。

  这样的的情形,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我很庆幸,能有这样一群可爱的邻居相伴。它们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在我的地盘上随心所欲,我能这样毫无阻碍的欣赏这样绝美的风景,归功于我得天独厚的八楼屋顶与露天阳台。我其实是住在七楼,八楼是我们自己加上的一层,其它地方用的不多,阳台倒是最有生气的地方,花草明艳,鸟雀生动,各得其所,一片繁荣。看书累了,活干完了,就去八楼看看鸽子,看看花。周末,与女儿在阳台上把玉米或饭粒撒到屋顶,逗引鸽子来啄,乐趣无穷。

  凉风乍起,黄叶纷飞,秋,渐渐就近了。一天,女儿一惊一乍地跑来告诉我,楼上卫生间被鸽子占领了。我跑上去一看,可不,两只黑鸽正安详地蹲在我的洗脸架上呢,看见我们来,便惊慌地扑扇着翅膀,那圆溜溜的小眼睛软软地看着我们,似乎在乞求我们原谅它们的入侵。说“入侵”并不为过,卫生间纱窗本来只是有点松的,但因为它们跻身进来,那里已经有个拳头大小的洞了。我看看它们,浑身黑漆漆的,但脖子上那全圈翎毛却闪烁着幽蓝幽蓝的光芒,这光芒中还透着点紫红,这使得它们看上去有种神秘的美。这莫不是一对私奔的伴侣,不然,何以要找这样一个隐秘的住所?老公说,鸽子汤很好喝呢,干脆我们捉了烘汤吧。女儿立即表示反对,那些鸽子可都是她的好朋友啊。这卫生间因为抽水马桶坏了,早就闲置不用了的,老公又出了个主意,“干脆,我们就在这儿养鸽子吧,等到明年,我们就有一大窝鸽子了!”这下,女儿拍手称快,我却不愿意了。我是喜欢鸽子的,老实说,对它们的拜访,我还是很惊喜的,但好好一个卫生间,弄得脏兮兮的,那怎么成啊。再说,我们天天看鸽子喂鸽子,还用在家养着吗?

  在我的坚持下,我们很和平地请出了这一对爱侣,它们似乎很不愿意,极力挣扎着,但是怎么拗得过老公一双温柔的大手呢。后来,它们在窗台上站立良久,终于拍拍翅膀,无奈地飞走了。这两只是不是我们熟悉的那群邻居里面的,我不知道,不过每次看到那群白鸽中醒目的黑,我就想到了飞进我家的两只黑鸽子,它们一定是由于某种原因才离群索居,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栖身的场所,却被我很客气地“请”出家门,它们会觅到一个好去处,有像我邻居们那样的悠闲生活吗?想到此,心里便有些淡淡的失落。

  过了几天,因为做清洁,我想把楼上靠东的那面窗户打开透透气(这里装着一个窗式空调,只能打开南面半扇,平时我们基本关着)。我刚一拉窗帘,就听见有东西不安地挪动,并伴有暗哑的“咕咕”声。透过玻璃,我吃惊地看到,宽宽的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细细的枯树枝,一只黑鸽正蹲在这些枯枝上,惊恐不安的移动着身体,翅膀紧紧地护着身下的什么,想来我的举动惊吓了它。我轻轻掩上窗帘,内心里充满了喜悦。这是一只漂亮的黑鸽子,虽然是惊鸿一瞥,但我还是看见了它脖子上一圈幽蓝的翎毛,和上次飞进我家的鸽子一样。啊,它们没有走,它们打定主意要在这定居了,所以被我们无情驱出后,那样辛苦地衔枝筑巢,几天功夫就在窗台上筑起一个温暖结实的小窝,庞大的窗式空调,结实的窗户防盗罩,挡风遮雨,成了它们天然的荫庇。真是两只聪明的鸽子!我这样臆想,是因为潜意识里,我早把它们当成了之前来我家的那对爱侣,也许这样,能减轻一点我的负疚与失落吧。

  鸽子在窗台上安家了!这成了我们家的一大盛事。因为它们都是很漂亮的黑,实在分不清彼此,我们给它们取了个很有诗意的公用名字:黑雪。每天,我和女儿都要上来看几次。蹑手蹑脚地,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或者从窗帘缝隙里,静静地注视窗外的同样静静孵卵的鸽子,从没见那里空巢过,便很疑惑黑雪妈妈整天一动也不动,它不要吃喝吗,还是黑雪爸爸来喂食呢?后来我知道,鸽子爸爸妈妈是轮流孵卵的,鸽子爸爸妈妈的情意也特别深厚,如果失去一方,另一方很难在短时间内再觅伴侣。从此,我对鸽子,除了喜爱,更多了一层深深的敬意。我和女儿每次的观摩讨论里,也多了一道趣味选择题:现在窝里的是黑雪爸爸还是黑雪妈妈呢?

  似乎知道了我们不会伤害它们的宝宝似的,后来我们再来看黑雪的时候,它们便不再那样不安的挪动身体了,只是用那圆圆的晶亮的小眼睛注视着我们的注视。看它们孵卵那么辛苦,有时,我们会打开一点缝隙,在窗台上放一些玉米粒,却从来没亲眼看见它们啄食过,除了最初那一小会儿骚动不安,它们总是那么专注。那样安详的神态,那样柔和的眼神,让你觉得那就是世界所有准母亲们最美丽的神态。偶尔,我们会恶作剧地敲敲玻璃,它们便紧张地扇着翅膀,我们正好能够瞧见它们肚子底下两枚灰白色的鸽卵,看看鸽宝宝出世没有。

  刚出世的小鸽子是两团粉色,蓓蕾般的身体,蜷缩在黑雪爸妈暖融融的怀里,眼睛睁不开,也不会吃,都是爸爸妈妈觅食回来再喂给它们吃。贮立在窗户旁,静观老鸽把自己口中的食物吐哺给幼鸽,我时常为这份伟大的父母之爱而感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人类自称高等动物,可是亲情,却从不会有高低之分!

  渐渐地,它们浑身长出了淡黄色羽毛,等到快一个月的时候,它们的毛色也变得和它们的爸爸妈妈一样了,也能自己行走吃食了,我们的窗户防盗网也变成了它们练习飞行的保护罩。它们趔趔趄趄地飞起,落下,再飞起,像风中翻飞的花朵,在窗前不停地绽放,绽放。翅膀拍打的声音,撞击护栏的声音,低低的娇呼,柔声的安抚,奏出一曲勇敢激越的爱之交响曲,让人沉浸在这天籁的声色中不能自拔。这个素不起眼的窗台,因为黑雪一家的落户,顿时变得格外生动起来,富有情意起来,成了我们一家念念不忘的风景线。

  幼鸽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远离了父母,走自己该走的路。窗台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黑雪们觅食归家,有时安详地呆在窗台上,眼睛深深地凝望着远方,是思儿盼归,还是别有心事?无从猜测。有时,它们在屋顶上漫步嬉戏,恩爱有加。有时,它们也串串门,和邻居们聊些家长里短,或者,相约蓝天下的旖旎飞行。每每看到它们安闲漫步,心也异常平和起来,琐碎生活中罗罗杂杂的一些不快也慢慢滤掉,澄澈如水。

  黑雪们又一次准备做爸爸妈妈了。现在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给它们送食物了,对于我们的好意,它们似乎已经适应并且相信,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和平共处了。可谁又知道,这样的信任,竟让它们遭受了痛失儿女之苦呢。那天傍晚,老公带了女儿看黑雪,边看边给女儿讲小时候他如何顽劣地掏麻雀蛋掏鸽蛋的有趣故事,顺带吹嘘了下那鸟蛋是如何如何好吃。不想,却勾起了女儿吃鸽蛋的欲望,一时间,父女俩合谋,不顾黑雪的苦苦挣扎,硬是从黑雪热乎乎的身子下掏出两枚热乎乎的鸽卵,煮着当了女儿晚餐前的小点心,女儿兴高采烈地边吃边跟爸爸讨论鸽蛋与鹌鹑蛋的味道区别。等我回来的时候,只剩一些蛋壳,惨白地散在饭桌上。

  我匆匆跑上楼,隔着玻璃窗,我看见两只黑雪紧绕着窗台低旋徘徊着,翅膀不时撞击铁罩,似乎不相信那么真实温暖的鸽卵一下子就没了。可事实是,那个曾经温暖的小巢里,的确空空如也,只剩几根黑色的毛羽,在风中瑟缩着。隔着玻璃窗,我听见了它们伤心的呼号,听见了它们无奈的悲泣,更听见了它们愤怒的谴责。是啊,我们,多么残酷地抢掠了黑雪的孩子,多么残忍地扼杀了黑雪对我们的信任与希望。今后,它们还能相信我们吗?也许,它们再也不会来了,这块曾经种植快乐种植和平的地方,如今种满的却是伤心与绝望啊。

  女儿也惶然无措,她不明白,仅仅是吃了两个鸽蛋,这两只美丽的鸽子就变得这样伤心颓废。面对天真幼小的女儿,我实在无法指责什么。女儿其实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孩子,特别喜爱小动物植物。一棵小草,一朵小花,她都呵护有加,生怕路人伤害了它们,更别说这么可爱的鸽子。我相信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让黑雪难过,她只是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嘴馋,以为就像平时吃鸡蛋那样吃掉了两个鸽蛋,并无伤害之意。可是,多数时候,我们自以为是的人类,不也正是这样,为着一己私利,“无心”地做着许多这样那样伤害动植物甚至人类自己的事情吗?想到这,我不禁冷汗潸然。

  黑雪们果然从此消失了,我们不知它们从何而来,更不知它们去向何方。它们,是窗台上的一场梦,装饰了我们的心情,也惊醒了我们自以为是的判断。它们,是被我们无心遗落的一处风景,尘封心上,也抖落于尘世。我没有再打开窗户,也没有清理那个鸽巢。那里,留着一个永恒的梦,一份永恒的期待……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8-11-3 14: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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