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浪漫悲歌

　　　　　　　　　　　浪漫悲歌
　　有人说，时间可以淡忘一切。不是，不是这样的。有一些，可以；有一些，永远不能。一个曾经和你相濡以沫的人，使你的指纹，你的眉梢，触摸了会痛，飞扬时会笑。往事长眠在海底，就化为珊瑚……

　　　　　　　　　　　——毕淑敏《鲜花手术》

　　辗转于异乡的校园，久久徘徊着，是因为孤独？伤感？不，不是。在难耐的寂寞之后终于寻到这样一本荡涤灵魂的小说，深感欣喜和感动：欣喜的是能再次怀着崇敬的心情聆听毕淑敏女士的真情诉说；感动的是她纤细柔情中带几分刚毅铿锵的文字把我带回了那个永远属于纯真的年代。抛开萦绕在耳畔的世俗浮华之音，敲开两代人的代沟之门，感觉自己仿佛已找回了那份遗失已久的真实和纯洁。如今，手边还散发着书本的馨香，书中的情节又开始晨钟般在脑海回想……

　　《鲜花手术》，在鲜花的默默陪伴中进行手术，看到题目便不由地在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幅情景：令人肃然起敬的手术室里，一束束叫不出名的鲜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芬芳四溢。让原本冰冷的不锈钢器械也有了温情。这些花是病人的家属送的，他们精心采撷还没有忘记附上一条刺有柳叶黄莺的毛巾被，上面恭恭敬敬写着：献给最可爱的人。白色的手术单下卧着的女子，她们滴血漫延的躯体，千疮百孔的灵魂，在鲜花的微笑中，愈加美丽，圣洁。

　　《鲜花手术》写的是很多年以前的友情，爱情——纯洁无瑕的友情和忠贞不渝的爱情，在画卷上浪漫游移，倾诉着属于那个时代的故事。故事以主人公的去Y国访问考察为线索，通过她向她在异国的女译员讲述这个故事为主要形式，为我们谱写一曲浪漫悲歌……

　　故事中，从小在军分区院长大的干部子弟柳子涵和来自乡下却聪慧美丽的黄莺儿在新兵招收中偶然相识，伴随着军旅生活，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从相识到相知以至形影不离成为闺中密友。热气腾腾的澡堂是她们故事的开始。或许她们没有想到在澡堂斗嘴的一刻，她们便将自己的感情交给了对方，直到永远。通体碧透的柳子涵自小受家庭熏陶，说得一口标准普通话，性情直率，不拘泥小节；风姿绰约的黄莺儿识字不及柳子涵多，但她胆大心细，灵敏中透几份任性，她乌黑的，如同栅栏般浓密的眼睫毛，还有那双澄澈如水的双眸让柳子涵终生难忘。迥异的性格成了她们之间最大的默契。在新兵分配时，为了能分配到自己向往的部队（军队里一切服从命令，能如愿到自己喜欢的部队的微乎其微），两个幼稚的女孩子使出一招“声东击西”术，写血书，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企图考验上级的反应，蛮以为自己的杰作挺高明，挺伟大。哪想一眼就给女排长看穿了：两个新兵蛋子敢在她面前耍滑头，写血书，还声东击西，嫩着呢。既然言辞“恳切”，“意志”坚决，好哇，成全你们！柳子涵，进炊事班喂猪，黄莺儿，去野战医院当护理，端屎端尿。天哪！两人抚胸长叹：真乃不幸也！

　　柳子涵没能当上通讯员，黄莺儿也没能进到文工团。两个人分隔两地，不过很快又到了一起，因为两人任劳任怨，埋头苦干，终于成为标兵模范，选送到同一家医院实习。几年不见的她们兴奋的拥抱在一起。岁月让她们成熟了许多，敬业了许多。柳子涵一改昔日的任性，黄莺儿呢，越加青春靓丽，洗澡时的乡下野妞味早已消失殆尽。但，唯一不变的是，那纯纯的相知之后铸就的友谊。两个含苞待放的女孩子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逃课，在特务连的黄瓜地里呼天抢地偷摘黄瓜差点给扣上“偷情”的离奇罪名，在拥挤的食堂因有幸得到金光灿灿的炸油糕高兴地欢呼雀跃……尽管叛逆，对工作却兢兢业业，分配给两人看护的重伤员，她们丝毫不怠慢。为了救治濒临危险的孩子，黄莺儿每天抽出自己的肠液和营养液，这是常人很难办到的，何况每天要重复六次。柳子涵推动注射器，从朋友身上抽取新鲜的液汁，再注入孩子的身体。当这个快要熄灭生命灯火的小生灵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时，她们舒心的笑了。那是世界上最迷人的笑！那是由美丽的灵魂酝酿出的笑！这样的笑只有柳子涵跟黄莺儿有。

　　接下来便是黄莺儿震撼人心的爱情历程。说震撼人心，是因我真切感受到爱情最纯洁的一面。他，俊朗潇洒，高大英俊的宁智桐连长，一个钢铁般的军人。在战场上为挽救新兵被手榴弹炸伤，经过及时抢救，他终于摆脱生命危险 ，可由于脑部严重受伤，他长期昏迷不醒。女医排长便把他交给实习医生柳子涵和黄莺儿特护。黄莺儿就这样被年轻连长虽卧床但仍伟岸的身躯深深吸引。对昏迷不醒的宁智桐，黄莺儿经常附在耳边轻声呼唤，像个孩子似的跟他说着俏皮话，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这颗爱情的种子正在悄悄萌芽，生长……

　　正如我所料，当宁智桐醒来的那一刻，他的第一话竟然是：“我知道你是黄莺儿。”一位曾经面对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大英雄在苏醒之后没有询问军情，更没有问候一下久别的战士，而是说出令人诧异万分的话，这不正是心有灵犀吗？这颗爱情的种子在白色的映衬呵护下慢慢的终于有了新绿，青翠欲滴。军队里是没有秘密的，不是干部级别绝不允许谈恋爱。但这条钢铁纪律没能拦住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个是娇美无暇，美丽绝伦的实习医生，一个是英勇无比神采迥异的炮兵连长，在紧张的军营生活中，孕育着最美丽的爱情花朵。跟随作者柔情的笔墨，仿佛听见，在夕阳下的古墓边，他们手挽手，肩并肩面对绚烂的斜阳低声吟唱：“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命运从来就是颠沛流离，曲折离奇。毕淑敏笔下的黄莺儿跟宁智桐也不例外，在婚礼进行曲即将奏响的时候，黄莺儿意外怀孕，还是战士出身的她发生这样的事是万万不可饶恕的。这里是军营，如果让上级知道实情，两个即将飞黄腾达的人就会刹那间身败名裂：宁智桐因为屡立战功，不久升至营长，很有可能当上将军；黄莺儿是标兵模范，将有资格被保送到军医大学继续升造，怎么办呢？故事推至最动人心弦的一刻，黄莺儿做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决定，这个决定让宁智桐乃至柳子涵着实吓了一跳：为维护未婚夫的清誉，她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了他——让他在自己指点下为她完成流产手术！黄莺儿疯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宁智桐在战场上何等神武毋庸置疑，可让他拿起不锈钢器械面对爱人殷红的鲜血，他简直不敢想象。

　　黄莺儿莞尔一笑：“我相信你，让你为我完成手术，不管怎样，这将是我最幸福的时刻。”这就是黄莺儿，她只能是黄莺儿，美丽，善良，聪慧，坚贞……她为了不让唯一的好朋友为她担心，为她伤心，她没有丝毫掩饰。手术单下，由于大出血昏死过去的黄莺儿，她依然绽放着艳丽的笑容，宛如床头那一朵朵娇美的鲜花，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的驱使，只是强烈感觉到这种叛逆的爱情是多么伟大。在她上面，我看不到任何污点，真的！

　　这是一部只属于人间的浪漫悲歌，这是一部有着鲜血般艳丽和不锈钢器械样冷凝的作品，将生命与爱，激情与铁律，友谊与本能，命运与时代的经纬线，交织成斑斓的丝毯，柔软而炫目。

　　异国耀眼的星空下，已过五旬的柳子涵出神凝望着，跨越二十多年的风雨，那个久远的年代在她脑海依然挥之不去：清晨，曙光滋润着军队大营，通往远处的公路边，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皮肤如丝般滑腻，娇美无比，一如她们如水的心灵。她们等待着，笑容满面，在期待美好的明天，期待着金色年华。记忆里，那金光灿灿的榨油糕，顶着小刺的黄瓜，还有那根象征友谊的黄莺儿的头发……在我们看来是再平凡不过的东西，她都刻骨铭心，那是她们的青春，她们的故事啊！

　　当合上这本书的最后一页，猛然记起，这已是第二次眷顾。故事中的情节，那个虽久远的年代，彻彻底底吸引住了我。是它，让我感知了人性最本质，最美丽的一面。朴实而不平淡，华丽而不浮夸，温情而不庸俗，让一切都成为可爱的生命精灵。这是毕女士水晶般的文字，也是我追慕已久的文字。我想，不光是我，在这个光与影飞速发展的年代，在这个一切情感都简单到纸币的年代，有更多的人需要静下来，至少有那么一刻，来感知这份即将离我们远去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