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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寻常巷陌

2020-10-11抒情散文汤如浩
寻常巷陌汤如浩这个时候出去,是最合时宜的。当然,我说的是黄昏。此时,街灯还没有亮起来,路灯的高杆的这边,早就有了些许微微的暗影,背景有些深,涂抹了灰色调,有了些模糊的味道,这可能与我近视的眼睛有关;马路一直延伸到西方,似乎要一直铺到雪山之顶

           寻常巷陌


           汤如浩   这个时候出去,是最合时宜的。当然,我说的是黄昏。   此时,街灯还没有亮起来,路灯的高杆的这边,早就有了些许微微的暗影,背景有些深,涂抹了灰色调,有了些模糊的味道,这可能与我近视的眼睛有关;马路一直延伸到西方,似乎要一直铺到雪山之顶端,宛然可以走上去的样子,这是视觉造成的错觉,我是知道的;天光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得见西方天空几近无迹的云霞,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粉红,扑了些劣质的脂粉,扭扭捏捏,害羞似的,是的,这样子的羞色,现在是很少见了。风声中有些飒飒声,这是路边白杨树的杰作,不太大,让人有一些隐约可感的意思而已;花也是,花池内三三两两的灯盏花等,是最普遍不过的了,随风的节拍,也不怎么猛烈,颤颤巍巍,娇嫩异常的样子;祁连云杉倒不怎么的,沉默着,像一个少言寡语的人,没有体态语言和夸张的动作,只用一种眼神,你什么就都明白了。   我当然是再明白不过了,跨过有些许拥挤的大道,就可以进入那条长长的小巷,只一两步的距离。   小巷中没有几个人,也没有牛马和羊只,有落叶在飘飞,一只乳白色的猫,悄无声息地挤进一扇朱红色大门的门缝,倏尔不见了。还有淡淡的尘埃,悬垂着,像蛛丝一般薄单,几近没有似的。寂静,安详,寥落,这就是它的特色了。小巷两边的院落里,隐隐传出电视的喧闹声和人与人嘤嘤的诉说,若有若无;小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奏鸣,也会不绝如缕,还有小狗的吠叫和小孩子的说笑声,忽高忽低,层次错落,这种世俗生活的点点滴滴,隔着高高的院墙,不真切,感觉很远,我的耳鼓似乎也不太刻意在乎这些,已经有鸟雀的啁啾穿过院墙,随后是它们的身影,那些小巧玲珑的剪影的飞挪腾跃,足以弥补色彩和影像上的欠缺的。清油煎炸洋芋片的清香、炒勺中爆炒青菜的缕缕清香、煎锅上烙白面干粮的清香,这些地道的乡村晚餐的熟悉滋味,一古脑儿扑来,我甚至有些措手不及。何况,小巷两边的所有,已经盈满我的眼眸。   这是小城边缘的农家小巷,弯弯曲曲,保持着乡村许多原初的东西。一堵黄土夯就的老墙,隔开了这一家和那一家,墙头荒草萋萋,在风中微微颤抖,似乎在诉说着一些古老的故事,褐色的麦草垛就在拐弯的角落里悄悄站立,是一个无声的人,默然凝视,似乎有着饱经风霜的忧郁。高低层次的泥坯房,袒露出暗白色的土屋顶,上面也有一两株伶仃的茅草,摆着孤单的造型,一些散乱的电线来回穿梭,编织出蛛网似的迷乱,银白色的太阳能热水器就格外醒目了。间或,一些细碎的窸窣声从脚边滑过,窜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滑行的速度可谓一流,竟然在人的反应速度之上,那是躲藏在荒草间的鼠类活动的声响,不过,显得格外慌乱些罢了。也会有鸡群的身影,它们认真地翻检旮旯拐角的细节,尖喙翻飞,利爪斜舞,那种执著让人叹服,金色羽袍的大公鸡矫首昂视,端详着它的臣民一举一动,神情威严,目光犀利,一只脚爪被它巧妙地藏起来,可谓之金鸡独立。猫猫狗狗,是不经常见的。倒是经常看得见小巷的开阔的空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菜地。它们都不具有太大的规模,二三尺见方的居多。这些城郊的农民,耕种的地块日渐减少了,乘着巴掌大的空隙,开辟小小的菜畦,倒也是明智之举。   菜畦中,花样迭出。白菜,叶片上有着豆粒大小的虫洞的白菜,憨态可掬,像紧紧夹着腋窝,唯恐被别人挠着胳肢窝,欲防未防的架式;生菜,有着深绿色的阔大叶片的生菜,展开胸怀,大大咧咧的,一副不加掩饰的样子,当自己是奶孩子的少妇,不需要遮挡什么;芫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婆娑的芫荽,娇小玲珑,是邻家瘦弱的女孩子,有一丝胆怯,有一脉张皇,但却在垂眉顺眼悄然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甘兰菜,淡绿色的叶片如襁褓般包裹着菜心的甘蓝菜,是不是一位母亲的形象呢,端坐着,眉眼温柔,面容恬静,生命的孕育需要如此的精心,呵护生命的本能,催生母性的光芒……一路走过,小菜畦就是一个生机盎然的菜市场。哦,不,应该是一个蔬菜的陈列室,鲜活的,生长着的,不捎带有任何刻意和伪饰的,是生命在微小的末端发韧的展台。菜畦边当作高大伟岸的护卫者的是蓖麻,还有玉米、蚕豆,它们是菜畦的点缀物,但这不影响它们的长势,下垂的叶片高低错落,高高的顶端,也孕育着饱满的果实,一季繁华,不需要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边缘化的植物也一样,当阳光雨露照耀和滋润其他被人类特意关照的东西时,它们也会随时令做它们植物应该做的一切事情。   有的时候,也会碰到小巷中的人,面熟或者陌生。有时,是在某一家的大门口的断砖上,会坐两位银发的婆婆。拄着的拐棍,是她们的另一条腿,此刻放在腿边,像在静静等待。她们拉呱着,用着浓重的方言语调,没有上声和去声,平直或者下旋,有点生硬,含混,是一种不好说的“拙”,似乎有吵架的味道。但肯定不是,这是这种方言的特点。她们的口中滑落的,也许是家长里短,乡闻逸事,或者是小城的某种流行的小道消息,我是不能停下来的,有时倾听需要一种很好的氛围的,我不善于创设,只能作罢。而我在她们的眼里,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则不需要搭讪的。这也是乡俗的惯性,我慢步走开是一种很好的选择。有时,是几个年轻的媳妇,围拢在一起,人走过的时候,她们言语的声调会很快地低下去,窃窃加诡异,有秘密一般,唯恐被路人听见,有保密的成分。也会在我经过的时候,发出压抑的笑声,我不知道与我有没有关系,我只管走我的路。但认识我的,会走出来,面带微笑,殷勤地邀请我到她家去做客,那肯定又是我学生的家长了,我应该基本属于识时务的人,所以我会婉言谢绝,碎步走开。男子一般很少见,包括老人。倒是孩子,一两个抑或更多,总会在更迟一些的时候,蹲在大门口,要么是小巷的中间,玩石子或者土坷垃,将石子摆成高耸的塔的形状,于是轰然倒塌,或者是将土坷垃碾碎成粉末状,让它们从指缝里撒落,再捧起,再缓缓撒落,如是再三,似乎永无休止,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开裆裤分在两边,恬不知耻地露出两片肉鼓鼓的屁股蛋儿。   宁静的环境有时会被打破,横飞出人群熙攘的一种杂乱的喧嚣。那是有两个人吵架,两个女子,面目夸张,骂骂咧咧,说着最难听和恶毒的语言,剑拔弩张,硝烟四起,有爆发一场战争的可能性,这样的时候,虽然不常见,但我会绕远,从旁边斜伸的那条小巷走过去。我知道,她们的吵闹,大多是由于鸡毛蒜皮,或者是因为谣言,破坏了某个人的名誉,而始作俑者,又是其中的另一位,这当然是想当然,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位为人很不地道的妇人,所以牵扯了很多人,大多是她们的同龄人。一群人在巷中,有各自的利益群体,她们言辞激烈,表情生动,旁征博引,设喻精当,对比得法,举例巧妙,进行充分地论证,以期说服对方,乡村称之为“盯闲话”。大家吵吵嚷嚷,各自说着自己的理由,听不出来哪个人是对的或者错的,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我选择退避三舍。最富于声色的,却是小巷中某一位老人的辞世。在这样的时候,黄昏,人们在进行着一种叫做“放食”的仪式。喧天的唢呐声吹奏着凄凉的曲调,咿咿呀呀,有着无尽的悲伤。孝男孝女,身穿白色的宽大孝服,体形臃肿,步履蹒跚,在道士的引导下,哼哭着母亲或者父亲,亦哭亦行,围绕着烧满纸货的火堆,咿呀有声,旋转着,看它们化为灰烬,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去,消失在小巷中摆满花圈的大门口。我知道,下一个环节,就是大家围拢在院中,在一个叫“食罐”的陶器之内,放入各种食物,明天清晨,它会随老人被埋在深深的黄土中,地老天荒伴随,无论谁,带走的,都是小小的一陶罐。   小巷中寻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在黄昏的暗影里悄悄隐去。我知道,一段叫黑夜的时光,正在缓步移来,已经把它的手臂,搭在了黄昏的肩上。我的行程应该暂告一个段落了,小巷在身后,渐渐远去,我清楚,不会远去的很多,很多。是的,在小巷中,我度过了我最艰辛的一段日子,孤寂、落寞、失意、苦闷……那段在小巷的土坯房中蜗居的日子,是我所经历的最无助的日子。现在想来,也应该是我精神最独立的日子。乡村小巷的寻常岁月,不是一首歌,是一幅画,色泽鲜明,轮廓分明,置身闲散的流水光阴里,融为一体,和它们成为一篇散淡的文章,一直是我的愿望,就像梁斌说的,那才是真正的“我家笔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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