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悄然融入

悄然融入 　　恰是向晚时分，狂野的风把我的衣服吹得像一面猎猎的旗。秋风的凉，这样肆无忌惮地扑过来，让我觉得自己随时可以像一片叶子一样飞起来。 　　长风浩荡，这个词不由自主地蹦出来，我轻轻地咀嚼着它，仿佛有一股无所顾忌的力量铺天盖地而来，它是摧枯拉朽的，是所向披靡的。莽撞，粗砺，它隐隐传递出来的力量让我如此欣喜。这一刻，城市的楼群，路标，斑马线，都还原成了无尽的空旷——它们就是无际无涯的戈壁滩，就是连绵无尽的大漠荒原。风呼啸着疾驰而过，我的脚下方向丛生，脚步不论朝向哪里，都会抵达我遥想的目的地。 　　当然只能这样想想而已。思绪可以漫无边际，脚步却不能真的方向丛生。不仅不能方向丛生，而且还要小心翼翼。面前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呼啸而来的汽车挟着一股劲风，从我身边疾驰而去。我下意识地抓紧儿子的小手，站在路边。等待车流偶有间隙时，我们迅疾穿过。 　　前面就是繁华的闹市区。鳞次栉比的楼宇店面一家挨着一家，“李宁”“adidas”两家店铺相连，一样的宽敞，一样的灯火通明，一样的不动声色。前两天，我的一个朋友从“adidas”买了一双运动鞋，花了将近六百。她说，正赶上搞活动，便宜了，就买了一双。近在一边的“广缘”超市，在大张旗鼓地做着促销广告。正是“十一”长假，来超市的人，简直是人流如潮。进得门来，两边的自动储物柜居然连一个空的都没有了，只好把包存到了客服处。来到电梯前，儿子挣脱开我的手，三步两步就窜了上去，然后扭过头来朝我挤眉弄眼。我赶紧跑到他身边，厉声地呵斥他要注意安全。他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毫不在乎。看着他轻车熟路地在二楼的食品间穿梭，我忽然想到，不过在两年前，我们初来市里时的畏缩与胆怯，与此时已是大相径庭。那时候，乘电梯是要把架势拉满，才肯往上迈的。 　　平时，我和儿子会一直上到它的四楼，那里有一家很大的书城，我和儿子各踞它的一角，各看各的书。更多的时候，他会和奥特曼、变形金刚为伴。而我呢，则更喜欢文学类的书籍。这里与二楼的食品，三楼的日用百货间人们的喧闹嘈杂比起来，更像是远离闹市的所在。书城的人不多，大家也都刻意保持着安静。“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这样的大境界，居然只要“更上一层楼”就可以抵达，总是让我生出些许不真实感。 　　也上过这里的五楼，它是一家健身会馆。朋友竭力说服我，让我和她一起来健身。抵不过她的盛情，和她及另外两个朋友一起来过。走进去的时候，教练恰好在教肚皮舞，我的目光立刻被她曼妙的身姿吸引了。她的身体内一定忘了长骨头。柔若无骨，原来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是蜻蜓点水般不着力，却又有一种软到了极致的舒展。她就是一条随着水波招摇的水草，她的形态不是她自己的，是水的。她让我瞬间屏住呼吸，怕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动作，也会惊动她美妙的绽放。 　　现在已经是晚上，我们只在食品柜台中转了两圈。本来也没什么可买的，儿子只拿了一包“达能”饼干，一瓶“冰红茶”，临结帐时顺带拿了一盒“大大卷”。我从钱夹里抽出银行卡递过去，收银员只轻轻一划，就万事OK了。现在满世界都可以“卡”来“卡”去了，方便快捷。我的钱夹里，就插了许多这样的卡。随身的除了银行卡，还有医疗卡，图书大厦的会员卡，买某定点粮油的优惠卡，积分卡。再有就是前两天，一个在电台做主持的弟弟送的美容卡。乖乖了不得，真的是一“卡”行天下了。 　　出了超市大门，往前走两步，就是热闹的小吃街。各种各样的气味在空中纠葛，大有铺天盖地之势，谁也不肯退让。烤鱿鱼的铁板上，油滋拉滋拉地叫得无比欢实，一片片张牙舞爪的鱿鱼被一块硌铁狠狠摁到铁板上，立时就飘起一股焦香味儿。临近的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也毫不逊色，铁锅架在蓝汪汪的火苗上，锅里的豆腐片，成了“浪里白条”，在波翻浪涌中上下翻腾。那个卖臭豆腐的妇人，手竟是一刻也没闲着。忙不迭地重复着数进去，捞出来的动作。儿子是她的常客了，我们要了一份儿，就放在她三轮车的木架上吃了起来。趁着儿子正忙，我从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根台湾烤香肠，也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真是无比喜欢这样的烟火场所，喧腾热烈，让我有一种落实于红尘深处的安稳感。 　　从这里走过去，是一条并不宽敞的小巷，里面有许多摆地摊儿卖杂货的。太阳镜，腰带，袜子，拖鞋，衣服，床单被罩，再有就是小宠物了。人们鱼贯着走过这里，偶尔停下脚步，问问价格，也有高一声低一声侃着价的，他们的声音被抬高到众人的头顶，在空中短兵相接，终于有一方的声调弱了下去。想来，这笔生意是成交了。 　　随着人流走了一圈儿，转出来，面前就是一家KTV。“海乐迪”几个大字在夜的暗色背景上，闪着五彩的灼灼光华。来过这里之后，我对老公说，我原来这么喜欢 “声色”场所的。它厚实的沙发，昂贵的饮品，过于小器的果盘，都让我心生爱意。在这样的场景，被歇斯底里的音乐推波助澜，似乎所有的这一切都找到了理由。它们共同为奢侈提供了借口。朋友们说，在音乐中释放情绪，是有助于身心健康的。 　　懒洋洋地信步而行，心比脚步还要闲散。路侧的一棵棵樱花树，此时都成了静默的妇人，默默无言地暗自打量自己的心事。最美丽的已然绽放，她此刻的暗自打量是不是更接近内心？与它并肩站在一起的，是一盏盏街灯，在周围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的逼视下，它们的光晕显得有些昏黄，好在，它们从来也不必介意这些。在夜里，它不离不弃地为我们照亮回家的路，安静地尽着自己的本份。喧哗，张扬，这些词与它无关。 　　不远处的人声嘈杂吸引了儿子的注意力，他的小手有力地拉着我，向那边走去。那里有一个卖风筝的人，正在边解说边给一个小男孩儿演示着。风筝是五福娃连在一起，风一送，就飘摇着腾了空。当然飞得并不高，他一抖手间，又乖乖地落回了他的掌心。 　　儿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让我给他买。我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我想，他一定是记起了，他小的时候，在乡下广袤的田野间，曾经风一样的奔跑。那些风筝，在湛蓝的天宇下，越升越高。他向四周看了看，拉着我的手，说，妈妈，我们回家吧。 　　路过小区外的健身场，儿子撒开我的手，三步两步跑进里面，兴高采烈地玩儿了起来。他已经忘了风筝的事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向前飞跑。看着他在那些健身器材间攀高爬低，不时抖落一串笑声。 　　夜色渐浓的时候，和儿子一起回到家。冲过澡后，躺在床上，哄儿子睡熟了，看子夜的电视剧。明天仍是假期，不必早起。我忽然发觉，我们已经生活得越来越像个城里人了。或者，我们已经成为城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