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童话

　　书架上有好几本旧书。其中一本是《安徒生童话》。这是一本伴我从童年一起长大的书。尽管搬家数次，这几本泛黄的“老书”却从来舍不得扔掉。 　　我的童年生长在一个边远的土家山寨。虽然跟着做教师的父亲长大，但是那个年月那个山村山高水远，文化生活相对闭塞。稀有的几本好书，如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就是我的主要精神食粮了。 　　那时，我的零花钱很少用来买女孩用的装饰品，而主要是用来买这些我喜爱的书了。为数不多的几本经典书，我总是反反复复地看，反反复复地读，将自己化身为书里的角色做着各种绮丽的梦。直到现在，我几乎还能背得出里面许多经典的段落。 　　在安徒生的童话里，记忆最深的便是《海的女儿》。那时，我当然还不懂爱情。所以对书里的情感描写没有太深的感触，只模糊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蓝得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故事是这么美妙地开头的。 　　故事的大致情节是：
　　小人鱼是龙王最漂亮的小女儿。十五岁生日那天浮上海面，看到一个王子也在海边过生日。她看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王子后来不小心落水了，是她悄悄地将他救上岸来。 　　为了来到王子身边，小人鱼跑到女巫那里用自己美妙的声音和漂亮的头发换来了两条腿。可是王子却误以为是另一个公主救了自己，而将爱意给了那个公主。小人鱼因没有声音，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几天后王子要娶那个公主为妻，伴娘就是伤心的小人鱼。晚上，小人鱼来到海边，伤心欲绝。姐姐们对她说：“按历来的规律，你没有得到王子的爱，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现在你只有杀了王子才能生存下去，否则你会在天明前变成泡沫消失的！” 　　小人鱼拿着姐姐给的匕首走进了王子和公主的新房，但最终还是把匕首扔掉了。她不忍心杀死自己最喜欢的人。 　　东方的太阳即将升起，小人鱼在将化为泡沫的时候，发觉她并没有化为泡沫消失，而是缓缓地飘上了天空，她来到了一个比大海更为广阔的世界。 　　原来冥冥的上苍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她。见小人鱼为了心爱的王子忍受了身体和心灵极端的痛苦和磨难，在生与死的决择中宁愿舍去自己的生命也只要她爱的人能好好地活下去。这份大爱终于感动了上苍，于是让她的灵魂得到了升华。最后小人鱼没有化为泡沫，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超越人与鱼、生与死的善良的精灵。
　　“爸爸，为什么小人鱼要离开海底变成人啊？那么漂亮的花园，还有那么多的姐妹，她奶奶她爸爸多疼她啊。”
　　那时候，我总会缠着父亲问这些问题。
　　“因为小人鱼爱上了岸上的王子，只有变成人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
　　爸爸说。
　　“那她用尾巴跳舞多疼啊，也不能说话，巫婆真可恨！”
　　我心疼小人鱼，总是边看边将所有的恨意交给巫婆。 　　是啊，小小人鱼，爱上了一个用脚走路的人。她为了他舍弃了夜莺般的歌喉，失去了漂亮的尾翼，换来的双腿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利刃上。她忍受着巨大的疼痛舞着，因为她舞时，王子就会对着她微笑。为了这个微笑，她就是在刀尖上舞着也是快乐的。而她的这份快乐，对于当时年幼的我来说是不可体会的。
　　“她反正没有得到王子的爱，为什么不杀了王子回去做人鱼呢？至少她不会成为泡沫消失啊。海里多好啊，她还能唱歌跳舞。” 　　现在，轮到八岁的小侄女缠着我问这些当年我问父亲的问题了。 　　“因为她太爱王子了啊，所以她宁愿自己化成泡沫也不愿意王子受到伤害。” 　　我对侄女说。 　　“可是……可是……王子却伤害了她呀。王子不仅没有娶她，她还要化成泡沫消失掉啊，就是变成了精灵，也没有得到王子啊。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人鱼为了爱为什么这样惨……”侄女仿佛有一万个不解与为什么。 　　是啊，爱是什么？
　　小人鱼的爱，是足尖上刺痛的舞蹈，是三百年海底的光阴只为换取他的一个微笑，是在冰冷的刀举起时，她选择了让心爱的人幸福地活下去而自己化为乌有…… 　　亲爱的侄女，我该怎么告诉你，你如今其实也是一条海底的小人鱼啊。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你也会浮出海面，你也会看到一个王子，你也会为了他舍弃家人的怀抱。只是，我希望你的王子不要看不见你的深情而将爱错施她人。只是，我更愿意你就是那个公主，不必经历蜕去尾翼的苦痛，不必去用在刀尖上的舞蹈去取悦你的王子，你真实自然的本色，就能得到他爱的回报而幸福生活一生。 　　这时，我才深深体会到，安徒生的童话其实是写给成人看的。孩提时我们看到的，只是里面甜蜜爱情的浪漫与美幻景象的表层，而更深刻的内涵，却是当年的我与现在八岁的小侄女无法所真正领悟的。 　　感激安徒生。虽然这是一个让人伤心落泪的故事，但正是因为这些故事，才让我们从小就得到它的浸染，让我们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爱，虽然不一定很园满，却有着像小人鱼一般地坚贞与无私。是宁可失去自己的生命，只要她爱的人能好好地活着。这种爱叫无怨无悔，叫一往情深，叫沉默与牺牲。而人性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爱才显得更加崇高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