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马家坡.野菊花

　　一阵秋雨一阵凉，又一年的秋天如约而至。每当这时，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马家坡上的野菊花肯定又灿烂地开了吧…… 　　马家坡，是我远在五峰大龙坪故乡老家门前的一座山。据我婆婆（奶奶）讲，在爷爷的爷爷以前，那里曾住过一户马姓人家，故得名马家坡。但从我记事起，马家坡上除了遍山遍野的茅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外，却找不到一丝残檐断瓦。 　　夏天的清晨，站在我家道场里，我常常看见一个个放牛娃赶着群群牛羊到马家坡上去放牧。那些男童们头顶桐麻叶，或正或反地骑在牛背上，口里发出用各种树叶吹出的土家山歌调，那份悠哉游哉，可真是羡煞了当时小小的我。 　　这番情景一直持续到秋天，马家坡上的野草慢慢被牛羊啃得少了、黄了，放牛娃们就一起转移到新的地方去了。这时，喧嚣的马家坡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一夜之间，在一片杂草丛生的马家坡上，会突然从地里伸出一个一个小脑袋。那些小小的脑袋经太阳一照，就幻化成一片花海。那些花儿，有的乳白，有的淡黄，有的浅绿。这时的马家坡真的像童话中的仙境一般美丽了。 　　我问过母亲这些花是什么花？母亲说：这些小花并不知名，因为和菊花有点像，所以乡亲们就叫它野菊花。
　　多年以后我看到雏菊的图片，觉得它跟马家坡的野菊花很像。它是不是就是一种野生的雏菊呢？也难说呢。当时我总是在纳闷：这么多的野菊花，开的如此灿烂繁华，它们是怎么躲过了成群的牛羊一遍遍地啃咬和践踏的呢？ 　　那一年我八岁。扎羊角小辫，穿花裤花褂，是一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土家小丫。
　　有一天，父亲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一个方子，他说把野菊花采回来晒干后做成枕忒枕着睡觉，可以治疗失眠和偏头痛。没病的人长期睡这种枕头，也可以预防感冒，可以清心明目、益寿延年。于是，父亲就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利用假日去马家坡上采野菊花。而在这个计划中，最令我开心的是可以带我一起去采摘。 　　待到父亲周日回家，难得一个大晴天。那天早上，父亲早早准备了一条大大的口袋，母亲也给我准备了一条小口袋。我们耐着性子坐在堂屋里等。父亲说：去太早，花朵上露水多，采回来不容易晒干。我盯着太阳从对面的紫树包山头露出脸来然后慢慢往上爬，等到爬到一丈来高的时候，父亲才说：我们可以出发了。 　　我高兴地撒开脚丫子冲在父亲前面屁颠屁颠地往马家坡跑。
　　到了半山腰，只见眼前简直就是野菊花的海洋。有的完全张全开了，那花朵就像一张张笑眯眯的小脸；有一些未完全开的，半张着嘴露出花牙儿，像是欲语还羞的小姑娘；还有的呢，像生了气的小孩子一样，小拳头攥的紧紧的，一副打死也不松开的模样。 　　我盯着这些小脑袋不知怎么办好，父亲说：采那种露出花牙儿的花蕾吧。书上说这种一晒干它就会自动散开，里面的药性才保存的最好。
　　我学着父亲像模像样地开始采摘。
　　父亲一边叮嘱我小心别把花枝给弄烂了，一边不停给我讲着：别看这些野菊花小小的，但是你看它们一点也不自卑呢，到了开花的时节，它就拼命地盛开，开的像向日葵一样热烈和灿烂；它们虽然没有牡丹花、真菊花那样有名气，甚至连名字都是随便取的，但是它们却有它们特有的气节。不信你嗅嗅，它们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哦。就是花朵风干了，用它来泡茶喝，也可以清热解毒，现在我们还知道，还能用它做枕头治更多的疾病……不知不觉，我们就采满了两个袋子。 　　其实父亲当时的话我听是听进去了，但是懂的并不太多。当时的我只觉得采野菊花是一件十分新鲜有趣的事。现在想来，父亲当时那番话却是寓意深长的。他一则是真心地赞美着这些小小的野菊花；二则是想通过对野菊花的赞美潜移默化地引导我，希望我长大成人后也要像野菊花一样，虽然平凡却拥有独特的气节和风骨吧！
　　也是，小小野菊花，平淡，干净，毫不招摇。在明媚的阳光下安静地开放，充满了生的力量。一直以来，它是我最喜欢的花，看到它，想起它，心里就会觉得特别温暖。 　　那年的冬天，我枕上了那种枕头。说来真的非常神奇，从小体弱多病的我自从枕了那种枕头以后竟然连感冒都没有得过。我父母原来有少许白发，在枕了那种枕头后，竟然也慢慢变黑了。 　　也就是从那以后，每一年野菊花盛开的时候，我们一家都要到马家坡上去采野菊花。有时我和父亲去，有时候母亲也同去，还有的时候，父亲会带上同事、朋友一起去。
　　而每年采野菊花于我，仿佛就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到了野菊花开的时候，我天天盼着天晴，盼着父亲的假日，盼着去马家坡上采野菊花。当从马家坡上采回一袋袋野菊花时，简直就是背回了满满几袋子的幸福和快乐。 　　风雨漂泊，逝水流年。有多少年没有回过故乡了？
　　我的童年，我的马家坡，我的野菊花……这些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