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棉花开时中秋
2020-10-14抒情散文凌云昕
对于中秋,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香甜的月饼、好吃的瓜果,甚至也不是那轮神秘而又美丽的圆月,而是金色阳光下开得银光耀眼、一望无边的棉田,以及似乎永远在其中忙碌的祖母、母亲和月儿姐姐。对于祖母,我了解得并不多,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姓李。祖母面
对于中秋,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香甜的月饼、好吃的瓜果,甚至也不是那轮神秘而又美丽的圆月,而是金色阳光下开得银光耀眼、一望无边的棉田,以及似乎永远在其中忙碌的祖母、母亲和月儿姐姐。
对于祖母,我了解得并不多,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姓李。祖母面色黝黑,尤其一双眸子黑得发亮,因为祖父去世得早,祖母很早便扛起了家庭重担,听父亲说,祖母可是地里的一把好手,从棉花萌芽出苗、打杈修枝,到蕾花摇曳、裂铃吐絮,从春分到立冬,大半年的时间,祖母就像长在棉花地里,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后来父亲大了,祖母也老了,她便常常坐在院子里的草棚里,一边用新纺的棉线织布,一边给我讲故事。织布机是老枣木做的,拙朴、笨重而又牢固,祖母坐在梭架上,踩着踏脚,手中的两只梭神奇地飞来飞去,祖母织布很有节奏感,和着织机咿咿呀呀的声音,她的身子时倾时直,双脚时快时慢,宛若一曲顿挫有序的歌谣。祖母虽然很能干,但讲故事的水平却一般,讲得大多是诸如“我年青时,留着两条大粗辫子,刚过门时,人家都笑我,说哪来了这么个黑姑娘呀”之类我似懂非懂的事情,时常讲到一半我便悄悄溜走了。为此她便买很多的月饼,让我听她的故事,听完后便赏我一块。后来,祖母年纪大了,记性也大不如前,我在外地上学,半年回家一次,她有时竟会想不起我的名字,但须臾不离的仍是那两只已被磨得乌黑发亮的木梭,直至去世,那两只木梭也陪着她一起走向另一个世界。
当夏日的阳光被一层一层剥落,天空湛蓝得如同一泓深水,棉桃开始纷纷吐絮,母亲也进入了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期。清晨五点,天刚朦朦亮,她便推着独轮车到了棉地,扎上布裙,便开始捡拾棉花,太阳明晃晃的,大地烤炉一般,蒸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棉壳的尖芒时常会划到皮肤,划出一道道的血痕,汗水流过,钻心地痛。她一个人总是从早晨忙到晚上,中午就在地边啃块干粮,甚至顾不上多喝几口水。记得高考的那一年,也是中秋节,很晚的时候还不见母亲回来,一向少言寡语的父亲着了急,慌慌地出去找寻,可到了12点多了还没有回来,我当时忙于看书学习也没多想这事。大约快1点钟了父亲黑着脸进了门,一把把我手里的书摔到地上,狠狠抽了我一记耳光,“你还学呀,你母亲都晕倒在地里快死了你知不知道?!”那是父亲唯一打我的一次,我竟没觉出有丝毫的疼痛,呆呆地看着人们乱哄哄地把面色苍白的母亲抬进门,她的身子干瘪得象残败的枯枝,双手无力地下垂,眼角两道深深的泪痕似有泪水滑落。幸亏抢救及时,母亲第二天便缓了过来,我觉得她知道我的表现后肯定会十分失望,但母亲却十分平静,“娃知道读书就好,就好啊……”
往年的中秋前后,村里还会来一个女弹花匠,人们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她姓字名谁,她是个哑巴,因为两只眼睛又大又漂亮,宛如中秋时团团的月亮,学校的先生便给她起了个“月儿”的雅号。她手里的弹弓和棒槌是我们觉得最神奇的东西。她歪着头,下颚抵住弓把,左手把弓拉得象圆圆的月亮,右手抡起棒槌,先用力敲几下石板上的棉花,邦邦邦,再使劲敲打弓弦,嗡嗡嗡,棉花便被抽成轻轻细细的丝絮,在灿烂的阳光里梦幻般地飞扬,我们时常被这样的场景所迷惑,以为那是秋天里最动听的声响。由于我家人多,差不多每年都要弹棉絮,每次母亲总是先把旧絮抱出来,晒上几天,再加上点新棉花,然后送到月儿住的破土房里,说:“给娃再做床新的吧。”于是不久我便有了冬天温暖厚实的花棉被。唯一例外的是我考上大学那年,母亲弄了一大包新棉花送到月儿那,月儿显然有些吃惊,母亲便比划着对她说:“娃儿考上公家饭碗了,有出息了。”月儿也便象听懂了似的,笑着深深地点了点头,并且没要母亲一分钱。后来,月儿同村里的柱叔结了婚,柱叔有40多岁了,因为出身不好,所以一直没有成家,人家说自打月儿第一次来村里,柱叔就象着了魔似的软磨硬泡,没想到最终还真修成了正果,第二年,月儿生了个大胖小子,谁想柱叔竟是个没福的,孩子生下来没满月,他竟得了个急病死了。月儿便一个人拉扯着孩子。等孩子长到六七岁大的时候,竟又被一个来村里卖唱的老头领走了,再后来,月儿也从村里消失了,并且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中秋时分,有两种庄稼最为光鲜,一种是金黄色的玉米,另一种便是银白色的棉花。也许,玉米在更多的意义上更象是父亲,坚毅、健壮而又给人信心;棉花则是母性的象征,柔软、温暖而又令人慰藉。我喜欢这样的中秋,因为她常令我眼含热泪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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