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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某月某日:一个老师的时光片段

2020-10-15叙事散文洪水河畔
某月某日:一个老师的时光片段晨,6点50分。起床。匆匆洗漱完备,下楼,小跑到操场。学生已列好队,三行。我清点人数,发现少一人,问班长,他答,是杨亚红未来。又说,她肚子疼,就是来那个了。我笑。这个杨亚红,就是不想上操,过几天总要找出个理由。学
            某月某日:一个老师的时光片段      晨,6点50分。起床。匆匆洗漱完备,下楼,小跑到操场。学生已列好队,三行。我清点人数,发现少一人,问班长,他答,是杨亚红未来。又说,她肚子疼,就是来那个了。我笑。这个杨亚红,就是不想上操,过几天总要找出个理由。学校有规定,除特殊原因外,女生一月只准一次假,但她可以例外,因为杨的父亲是财政局长。学校每年要贷款,找她爸是必然的,所以容许她做到“三不”:不上操,不早读,不参加课外活动。   学生绕着操场跑步。校长走到我跟前说,我检查过了,你班的人数不够呢。我说,是杨亚红,只差一个。校长搓着手道:呵呵,呵呵,那就算了,我给政教处说说,今日不扣你班的分。   晨,7点十分。学校组织升旗。仪式结束,有政教处主任宣布本周值日情况。他用的是高音喇叭,声音很大:高二〔3〕班,教室卫生不好,扣3分;高一〔10〕班,有两个学生迟到,扣3分高三〔12〕班,赵永同学迟到扣1分……〔12〕班是高三尖子班,平时纪律卫生一直优秀,这次被点了名,还扣了评比成绩分。我看见班主任老马就站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看。也有几个老师窃窃私语,说是前几天老马跟主任喝酒,本来应该有主任第一个划拳,但老马却自己先来了,没有给人家面子,这一次也可能是报复。一般说来,官场和酒场一样,领导的权威是不容许让别人替代的,面子比天大,我信。   晨,7时30分。早餐。家属楼跟校园只有一墙之隔,我回家吃饭,三两分钟就到。推开门,看见妻子就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无奈和痛苦。妻子说,楼道里的自行车被人偷走了。那是一辆女式车子,天蓝色,很漂亮的。我们从商场里买回来,这几天正好下雨,妻子舍不得骑,一直放在楼下过道间,谁知道竟然方便了小偷。我安慰妻子,她眼睛里闪着泪花。她下岗在家,靠摆小摊挣几个钱,补贴家用。算起来,一辆自行车是她两个月的收入,能不心疼吗?   晨,8点。学生早读。高考临近,学校怕老师争夺时间,将早自习作了严格的规定:星期一、三、五辅导英语,二、四、六则辅导语文。我走进教室,学生正在诵读语文。《考纲》要求,学生要熟记古今文学的名篇名句,但他们就是记不住。上次考试,有一题,问大诗人杜甫的字号,有人回答是杜员外、老杜、杜大爷,五花八门,令人啼笑皆非。还有一题问“岁寒三友”是什么,一半同学写了刘备、关云长、张飞。也难怪,现在高考内容太庞杂,字音、词、病句、修辞、诗歌欣赏、古文翻译、写作,什么都要考,学生复习语文,经常如坠五里雾中,一头露水。我想的是,即使让古代的那些状元来参加今天的高考,也未必能考出好的成绩。   上午,9点5分。第一节课。我去参加语文组公开教学活动。高一〔5〕班教室,老师都坐好了,还来了几个领导。据说这一次要选拔一位老师去省城,参加全国“青年教学能手”比赛,所以大家很重视。有个别老师还请来了市上的专家,对自己的课件做了精心设计。今天上语文课,有张老师主讲《林黛玉进贾府》。文章是经典,他讲得也精彩。我看见身边的教导主任在笔记上写着什么,他很满意这堂课,看来张老师去兰州是十有八九了。但偏偏这时出了问题。张老师让学生自由讨论,发表自己对文章的观点。有个学生站起来说,我读过《红楼梦》,总觉得贾宝玉不像个男人,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没有令人陶醉的夫妻生活,他是个性无能者,没有阳刚之美。我认为世上最美丽动人的爱情就是灵与肉的结合,只想得到女性灵魂而不想得到肉体的男人太虚伪了,我不喜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教室里先是鸦雀无声,后来便哗然一片。   下课。校长和主任们都带着怨气,一言不发的出去了。只有张老师还呆呆地站在讲台上,瞪着那个发了言的同学说,砸锅了,砸锅了,都是你呀……喃喃着,眼睛里竟然涌出了泪花。   上午,9点50分。课间操。学生列队做广播体操,我一个人站在操场的一棵白杨树下。那棵树是我来到这所学校时种下的,二十年前的苗子,现已亭亭如盖。树的年轮清晰可辨,一圈一圈地记载着逝去岁月。不知何时,树皮上被学生用刀子刻满了爱情的誓言:刘晓晓,我爱你。胡一萍,你是我的月亮……写下这些话的人大多考上了大学,他们去了何处?可找到了美满的爱情?天涯海角,云水茫茫,我也许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上午,10点05分。我去给学生上第一节语文课。高三第二学期,课本内容已经结束,所谓上课也就是让学生作试卷,还要温习大堆复习资料。我发现他们都低着头看书,有的还拿着大部头长篇小说,读得如醉如痴。我问课代表,布置的试卷做完了没有?他说,同学们不愿做。我说,不愿做也得做,马上要高考了,你们的成绩不好,学校要扣我的奖金。大家就唧唧嘎嘎地笑。有个同学说,孟老师你放心,读小说也能提高成绩呀。嚷嚷半天,最后还是我顺从了他们。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对现在的语文试题抱有抵触情绪。一张卷子,除了ABCD,就是莫名其妙的一些知识。譬如说,他问:雪化了要变成什么?你的回答必须是:泥水。答案是唯一的。如果你回答说,雪化了会变成美丽的春天,那么,你的这道题就会得到零分。为了高考,语文老师很少对学生进行系统的文学审美教育,而是把极大的精力都放在课外,日日夜夜演习那些千奇百怪的套题,从中寻找提高成绩的灵丹妙药。我所在的学校曾做过一次抽样调查,问卷的结果是,百分之九十的学生不喜欢语文。我校如此,全中国的学校大概亦如此。   上午,11点0分。办公室的一数学老师走到我跟前,告状。说,你瞧瞧,你班上的学生在读什么啊!很生气地把一本书摔在桌子上。书没有封面,很破旧的。我翻开来,看了几行,知道那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心里想,这也是文学名著啊,学生读读,何错之有?但看着他那气得煞白的脸,也就没有做任何辩解。我安慰他说,等开班会时,一定叫他写检讨。   中午,十二时0分。回家。妻子做饭,我坐在一旁帮她洗菜。我喜欢吃青菜,尤其嗜好芹菜和菠菜,每天早晨,妻子都要到市场上买一些新鲜的,回来后浸在水里,泡几分钟,洗干净上锅。一家三口,儿子又爱吃豆腐土豆,见了青菜就皱眉头,说是把肠子都吃绿了。只有妻子可以凑合,从不搞什么偏食。日子久了,她也偶尔发牢骚,说是这饭应该轮流做,谁爱吃啥谁做啥。不过说归说,饭还是得由她做,只要哄着她,亲着她就行。   饭做好了,端上来。这是家人一天聚会的唯一时间。妻子话多,就边吃边聊。她说,听人讲,公安局的电视也让贼偷走了,那家伙胆子大,在人家的办公室里翻箱倒归,喝了几瓶啤酒,才把电视抱走的。昨晚我们丢失了自行车,今天公安局又丢了电视,看样子都是同一伙小偷所为。我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就是偏向虎山行啊。妻子说,你好象是哲学家。她笑,我也笑。之后,她又说,今天在公审犯人呢,有个民办教师强奸了十几个小学生,你猜人们是怎样说的,呵呵,他们骂那个老师,说是不要枪毙,应该把他阉割了。我没有插言,心情有点沉重。说实在的,林子大了,乌鸦和凤凰都会存在。只是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难怪有人对老师有这样那样的看法。我们说话的时候,儿子一直沉默着,他很少跟我们闲扯,总是耳朵上挂着耳机,听他的MP3,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有时候,你问一句,他答一句,或者干脆不说。他的理由是跟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中午,12时50分。睡觉休息。床头有一摞文学杂志,翻了几页就进入了梦乡。梦中的情景是6月6号早晨,一个学生的准考证丢了,我和他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地方,但就是找不到,他突然跪在我的跟前大声哭了起来……   下午,14点30分。接待了一个来访的家长。他的孩子一直学习优秀,是我们班培养的尖子学生,按照他的成绩,今年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从高一到高三,我一直当他的班主任,应该说非常了解他的品行,我知道,这孩子除了不喜欢说话,性格有点内向外,其它没有任何不良之处。他是我们学校最早发展的党员之一。   家长坐在我对面,给我递香烟。我说不抽,他就自己点起来,狠狠地吸了几口。那只手放在桌子上划着,左一下,右一下地划,但就是不张嘴,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说,你找我有事么?他说,恩。我说,你讲嘛。他说,恩。就这样恩恩啊啊了半天,他才说了出来。原来,他前几天买了一盒避孕套,还没有用,就少了几个。家里除了妻子外,就是他孩子,但他的妻子最近出差了,没有在家,想来想去,套子是孩子拿走的。他还没有说完,额头上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对一个家长来说,这的确是一件令人难堪的严重事件。我记得也是前一段时间,有人在操场的树丛里发现了几个安全套,为此领导大为光火,责令政教处限期将使用者查找出来,给予严厉的处分。为那个安全套事件,我们班主任开了不止十次会议,也想了各种办法,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出那个始作俑者。   但我一直认为学校是小题大做。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有的学校早开设了性教育课程,教给学生如何认识爱情、如何面对性,一个人在青少年时期能具备正确的性爱观,他将会健康快乐地面对人生。   不过,我还是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家长,只是对他说,高考临近,希望他更多关注孩子的学习,至于其它问题,等考试完了再调查处理。   下午,16时20分。医院。我跟几个同时来看望住院的卢老师。他患上了肝癌,做过两次手术,这一回已经非常严重,医院好几次给家属发了病危通知书。过走廊,靠西边的一间病室,我们称那里是从人间走向地狱的驿站。我的好几位同事,都是在这个病室里辞世的,患癌症,说走就走了。那个房子面南,虽然破旧简陋,但光线很充足。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天竺兰,一盆三角梅,花朵在阳光里开放着,灿烂、美丽,让人能充分体会到生命的旺盛与美好。卢老师今天精神很好,靠在病床上,给我们说了许多笑话。他是我们学校的教学骨干,才五十多岁,应该说,是出成果的最好年龄,没有谁会想到他竟然得了绝症。我们似乎心照不宣,只字未提他的病情,谈论最多的依旧是教学方面的事。临别,他拉着我的手说,他任课的高三〔1〕班还有一篇古文没有复习,要我一定替他讲完。我看见他说话时,眼眶里有一颗泪珠在打转。   晚,20点05分。学校召开期中考试总结大会。会场里坐满了老师,领导挨个讲话,通报考试成绩。大概是经过电脑的严密计算,各带课老师的考试分数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数,然后根据成绩高低排名,表扬前三名,批评倒数三名。学校似乎有个约定俗成的规定:不容许出现倒数第一的名次。每次考试,哪怕你的班级成绩比别人低0.5分,也会受到批评,并且记入年度考核档案,跟奖金挂钩。所以当期中或期末考试结束,许多老师都特别关注自己的成绩,考好的人春光满面,喝酒庆贺,考砸的人愁眉不展,几夜睡不好觉,那种悲欣交集的场面,非外人能够想象。   会议气氛沉重压抑,我坐在最后一排,依然看我的小说。早春三月,外面寒风飕飕,能听到隔年的树叶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呼啸。但会议室很暖和,临窗的大叶海棠,吐出了一串串艳丽的花蕾。没有蜜蜂和蝴蝶,几只刚从冬眠中苏醒的蛾子绕着花朵飞来飞,在空中划下了优美的弧线……   晚22时,40分。检查学生就寝。无事。   晚23时,10分。学校天文馆。听说今晚能观测到月蚀,许多老师都排队,等候那架唯一的天文望远镜。好不容易挨到我,管理员却说,要下班了,等下一次吧。下一次是何年何月何日?谁也说不清楚。我心里很懊恼,但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反正在我有生之年,看一次月全蚀的机会还是有的。我想。   晚23点,08分。回家。妻子已经躺在床上,但没有入睡。我发现她脸上有一团红晕,眼睛满含着柔情。突然想起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亲热过了。上床,妻子把胳膊伸了过来,轻轻搂住了我的脖子。也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又响起来,接过来一听,是教导处刘干事打来的,他在电话上说,明天市教委的人要来检查工作,让我准备一节公开教学。   刚被妻子点燃的火渐渐熄灭,我推开她的手说,今天很累了,等明天晚上,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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