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份流水,二分浅醉,留得三分给清醒
2020-10-15叙事散文西溪
于深阔浩繁的《本草纲目》中,邂逅了一个‘醴’字,恍惚间,酒曲、五谷,正酿造着一坛又一坛的酒香,光阴的流水就储满这岁月般粗朴的酒坛里。 世上有许多种水。山泉之水,江河之水,深井之水,雨雪之水,甘露之水,冬霜之水,沟渠之水……,一一不能足论。在
于深阔浩繁的《本草纲目》中,邂逅了一个‘醴’字,恍惚间,酒曲、五谷,正酿造着一坛又一坛的酒香,光阴的流水就储满这岁月般粗朴的酒坛里。
世上有许多种水。山泉之水,江河之水,深井之水,雨雪之水,甘露之水,冬霜之水,沟渠之水……,一一不能足论。
在众多的水系列中,能够担当这杯岁月之水的,是被古人称作醴泉的泉水。
它来自遥远、深邃而神秘的源头,垂挂于山崖,流淌于石谷,或飞瀑白练,是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大气磅礴;或涓涓织文,是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明澈恬静。
如果先人允我肆意展开想像,我将把这甘纯芬芳的醴泉,比作江南的薄酒,有丝绸般的温柔,有月光般的清明,甘而不浊腻,醇而不酷烈,清而不寡淡,陶然而不醉狂,明而醒澈。
如果岁月允我把醴泉这杯薄酒赋予人生,这样的人生该是诗意的,哲理的。
人行走在路上,无时无刻不在跋涉,跋涉于人世的崇山峻岭,跋涉于岁月的莽莽丛林,跋涉于生命的乱石野草……,在收藏了一路风景的同时,也尝尽苦难与沧桑,心中落满芬芳,也披挂了太多的风尘。在悲喜交错、甘苦参半的人生旅途上,疲累乏渴之际,掬一杯薄酒般的清泉入喉,口口甘醇,滴滴渗透,以往所有层叠浓重的风雨烟云,都被润化为一袭淡泊。
李时珍说,泉水的源头越是遥远,则水质愈加清冷,有玉石草木的山中,泉水质地愈加纯正,而有黑土毒石恶草的野谷,泉水则不良。这段精辟的注解,不由得让人引发许多的联想,清泉的喷涌与流淌,多么类似一次酒的酿造过程,一次契合曲折、挫败、伤痛、泪水、彻悟、欢欣的漫漫人生,是一场地地道道的、既悲壮又欣慰的酿造。古今造酒,丝毫不可忽略的是,选料要精良,取水需纯质,然后勇敢地投入一场苦难般的发酵,从此,漫长修行般的封存状态开始了,一滴酒从容地、渐淡渐浓地融进岁月,再然后,是不失芬芳的、大彻大悟的沉醉……。
然而,人生所有的欢欣与沉醉,都是需要铺垫的。就如醴泉,拥有丰沛清澈的源头,就会源源流长,秉承了玉石的润泽与草木的涵养,就会成为一杯甘醇的薄酒。如此,掬一生的通透和明灵,内心才能真正清澈见底,从而,看清世事的明暗纷纭,让自己走上一条金石铺开的正道,否则,只能背负着沉重,在毒石恶草中断送自己。正如老子所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怀抱着一杯薄酒,亦许是一剂攻克人心贪图虚名浮利最妙的醒药。
倘若我的想象符合抽象的哲理,人本身就是一坛酒,被风霜浸染,被岁月酿造,被光阴过滤。不过,有人酿制的是一杯薄酒的甘醇,有人酿出的却是只能让自己饮下的苦涩,甚至毒液。电影《夜宴》中,篡权的皇叔厉帝,在充满压抑与膨胀、充斥着纷争与阴谋的盛大夜宴中,终于无奈地饮尽了为谋害他人准备的一杯毒酒,他倒在他无边的欲望中,永远地失去了这个世界。婉后,一个曾清纯的似一池清泉的女孩,在日益对权力萌生的企及与渴望中,饮下了一枚从背后射向她的毒箭,在她撒手江山的那一瞬间,她的双手依然张开着,呈现一种抓取的姿势,但她永远的什么都抓不到了,江山,大权,富贵,享乐,显赫等等,都化作了一缕烟尘……
可惜,一生费尽心机、苦苦筹谋的厉帝和婉后,酿制的不是醒神的醴泉,而是一杯让自己酩酊大醉、坠入万丈深渊的浊酒。
大清乾隆皇帝下江南,曾遇镇江金山寺高僧法磐,问长江上来来往往繁忙的船只,一天要过多少条?法磐的回答出乎乾隆预料:“只有两条船,一条为名,一条为利”。法磐一语,石破惊天,看来,名利是许多人一生处心积虑的追求,殊不知,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堆积过多的名利,岂不是沉重的负担?
时光走到今天,有更多的人怀着一颗淡泊之心,努力超越名利,去获得人生的一份清凉。而也有人,终日抱着一杯含有疯狂贪欲的烈酒,昏昏沉沉,大醉不醒,人生的方向模糊了,分辨不清真假虚实,深陷在名利场中,不能自拔,当有一日大醉醒来,已是日落黄昏,为时已晚。
明朝,陈眉公在他的《小窗幽记》的开篇便说:食中山之酒,一醉千日。今之昏昏逐逐,无一日不醉,趋名者醉于朝,趋利者醉于野,豪者醉于声色车马。安得一服清凉散,人人解醒?
可真是了,不怪眉公发此感叹,一醉千日的酒,千日后终能醒却,而醉于名利声色车马者,何时能在大醉中醒来?又去到哪里讨得一剂清凉药将他们一一解醒?
世间,一物必有一物降。造物主是神明的,有浊酒醉人,就会有良药解醉。
在旋转着的蓝色地球之上,布满高山,湖泊,绿洲,沙漠,还有汩汩流淌的清泉。人,是大自然的微妙复制,山川湖海,平野清泉,都浓缩到小可装下一个拳头、大可容纳宇宙的心中,与大自然毫无差别,亦岩浆喷发,亦平湖秋月,亦风霜雨雪,亦丽日晴空。当深思的是,如何象大自然的山川一样保持青葱,象自然的泉溪一样保持清澈。然而,人的血液有时会淤堵,经脉有时会拥塞,精神会枯竭,灵魂会腐朽。
古医家认为,泉水可疗饥。
如是说,这醴泉真的是一杯治病的妙药,一杯醒神的薄酒啊!这医病的醴泉,这醒神的薄酒,无需到天涯海角去寻,无需到深山峡谷去觅,只要生命的金尊羽觞中斟满澄澈,醴泉薄酒就是我们自己,是当醉饮的华章,是‘侠情一往,云可赠人’的洒脱,是澹然云水的清明。
怀抱一杯薄酒一样的醴泉启程吧,让人生一份流水,二分浅醉,留得三分给清醒。
2008.8.23日 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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