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不可承受生命之轻
2020-10-15抒情散文快乐小鱼儿
我所居住的小区,临着一条两百米左右的小街,有若干家小商店、食品店、服装店还有更小的面馆以及各店凸出来的零食摊点。小街早晨和一上午都很热闹,满足着周边几个大厂四万余人的生活供给,每天人来人往,彼此像熟识的朋友。可是突然的一天,在这两百米街上算
我所居住的小区,临着一条两百米左右的小街,有若干家小商店、食品店、服装店还有更小的面馆以及各店凸出来的零食摊点。小街早晨和一上午都很热闹,满足着周边几个大厂四万余人的生活供给,每天人来人往,彼此像熟识的朋友。
可是突然的一天,在这两百米街上算得上有点规模的“大红鹰”小超市的老板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亲自打开自动卷闸门并做新一天营业的准备。通常这份工作都是他来完成的。他打开卷闸门然后清理干净店外的卫生,将一些商品移出来,迎候顾客。
这个小超市的老板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正上小学。据说他和妻子是逃避计划生育从山东老家举家迁徙至此,经过数年的艰辛打拚,历经过多种小本生意的偿试,几年前接盘了现在的小超市,终于在此正式安营扎寨,同时也开始经营着六口之家艰辛却幸福的日子。
老板和老板娘都是豁达善良之人,超市说是有点规模,其实也不过六七十平米,商品摆得十分拥挤,但生意也十分的好。他们的店面前在夏天的傍晚,总会摆一方木桌,放几小碟自家店里的火腿肠、青豆、油炸花生和水果拼盘之类,招待来这里聊天的男人们,这种亲切的举止,也愈发使他们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
可是突然的那天,小超市的自动卷闸门被老板的妻子和女儿共同打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依然如此。好奇者不日便带回不幸的消息,老板肝癌已近晚期,再不会有带领全家叱咤小超市的力量了。过了几天,他的大女儿陪了他去外地旅游,留下妻子和另两个女儿继续在店里经营。
那几个月,超市的生意出奇的好,人们尽可能地从他店里寻找适合自已的商品,甚至还有人买回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大家以这样的方式帮助他,答谢他。
没过几天,听到他卒于外地的消息,他的妻子用了一周时间处理完店里所有的商品,然后捧了他的骨灰带着四个孩子回了山东的老家。
他们走时,把卷闸门重重地拉下。
离开故乡时,是四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再度返回,还是四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只是今非昔比。那个大男人已不是非胎肉身,成了一把骨灰。
现在那个超市的大门依然紧锁,上书:“招租”二字,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相距关门了的超市约三十米往东的街道上,有一对夫妻开的水果店,男的英俊魁伟,女的娇小可人。男人先天具备了商人的气质,买卖中的交流沟通诙谐幽默,总能深得顾客的心,让人忍不住产生掏钱购买的欲望。女人的脸色被日月染成了酱色,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却有一副好听的声音,弥补了面相的不足。但在买卖方面不及男的心胸宽广,丈夫少收个一角两角的,她总会皱着眉,表示不情愿,有时也会和顾客为一半两争的面红耳赤。虽然如此,因为有男人的轻松化解,倒也没使生意受到影响,在这个街道上,他们家的水果店也小有名气。 和原来小超市的老板一家相比,他们的生存压力就小得多,两人靠水果的店面养活一个男孩,听说,去年秋天,孩子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夫妻俩欢喜的不得了,最近还在开发区买了一套商品房,正在加紧装修。他们是附近的农民,来到这个城市一隅,很快和大家融为一体,生活结构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就像城里人一样,甚至过着比城里人还风光的生活,大约那就是他们一生憧憬的日子吧。女人一分一厘的计较,想必也是对资本积累的一种渴望和企盼,对生活质量的一种追求和理解吧。她大多时间,眼里的幸福会让人羡慕不已,这其中流露出的就有更改户籍性质的坚定和期待。 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幸福和憧憬被一只苹果粉碎。那天,月亮已经探出头了,他们才去关店门准备下班,在搬运的过程中,一只苹果很不安分地从货架上溜下,女人也很随意地弯腰去拣,但在她起身时,却突然仰天倒地,从此没有再醒来。她是死在了120急救车里,至终,丈夫没想起,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什么话。 她终于没有住进辛苦买来的新房里。 现在新房里大约还充斥着没有散尽的甲荃味吧。 她的离去距前超市老板的离去不足两个月。老人们说,那个老板走得不寂寞,至少在那里有个熟识的人作伴。
对做小买卖和小生意的人,我一向深怀敬意,因为生意过程的艰辛确认这是生存边缘人的无奈之举,所以,我一般不会和他们在交易时发生任何磨擦,虽然我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靠不多的薪水生存的人。 当听到我上班必经之路常见的那个做小买卖的大妈患病的消息时,才知道真的好久没见她了,心里陡然生出一阵悲伤。她和我同属一个工厂,退休二十多年了,却没有一天享受过天伦之乐。她的三个儿子由于贩卖和吸食毒品而使她倍受困苦,只好在工厂的大门口摆起地摊做了小买卖。她穿着粗糙,夏天里的一双黄拖鞋被脏兮兮的脚踩得分不出原色;冬天里,一双手插进一件露着棉絮的破旧蓝棉袄的衣袖里,目光游弋在过往的人群里,期待人们在她的食品前停留然后掏钱。 她什么都做,先是卖馒头,后又捎带着卖红薯花生包谷之类,这些都是在现场用一口大钢精锅煮的,烧得木柴或树叶,偶也用煤块,将锅薰得四周漆黑。 大儿子结婚生子后,将孩子留给她,夫妻俩离开本地外出打工,她就边看小孙女边做她的小买卖,孩子睡了,就把她放在放馒头的桌子上对着太阳睡觉,她在旁边看着。 街上的人都是看着那孩子从襁褓被她带进了小学。 一直觉得她早年丧夫,所以才过得这么清苦,直到有一天看到一个穿着白净的男人为她送饭,才知道那是她的丈夫,看起来两人的身份显得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就生出了对那人的恨。后来听说那男人有过多年牢狱之难,释放没几年,恨便消尽,对他们家又增加了一层同情。所以每每看到她对着最后食品等待买主的渴望眼神,我就会奢侈地全部买来下,或许并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让她早些收拾回家休息。我并非人生境界多么高尚,路上见到她,我也会躲着她走,觉得她不整洁。而且买她的东西也绝不让她拿,我自己动手。想想我们的语言接触,也只是买东西时, “多少钱?”和买多少这样简短的对话。 她也是癌症,可她拒绝医治,理由很简单:没有医病的钱。她不再卖她的馒头红薯花生和包谷了,每天拖着无力的脚步,满脸苍黄地领着孙女上学、放学和散步,并不见她的丈夫陪着。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天,她住进了太平间。儿子们都没回来,灵堂里,只有丈夫的孙女的哭声。 这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对死亡毫无惧色的女人,在家里迎接它的降临。 我在她走后不久,却常常想起她生前的样子,瘦骨嶙峋,弱不禁风。 仅仅半年之间,这个两百多米的小街失去了三个人,而且是三个做着糊口生意的人,这让我心里对靠沿街叫卖者或小本生意人都怀了深切的同情和敬畏,这些卑微的生命有一种不屈和顽强,只是命运总是相悖于他们美好的初衷。 他们坚定地信仰自己的努力会改变一切,包括命运,但最后,他们中的个别人遭遇意外,非正常地离开人间,就像一阵风,轻轻地掠过拥挤的人群,飘得不知去向,亦或像一片树叶,衰败地落在地上或被风带走。 生命是多么轻薄,轻薄的如同婵衣,哪怕是飞沙走石也会让华美的婵衣立刻四分五裂,生命不再。 活着,就应当好好享受阳光,享受微笑,享受生命赋于人类的一切快乐。 2008.8.22
相距关门了的超市约三十米往东的街道上,有一对夫妻开的水果店,男的英俊魁伟,女的娇小可人。男人先天具备了商人的气质,买卖中的交流沟通诙谐幽默,总能深得顾客的心,让人忍不住产生掏钱购买的欲望。女人的脸色被日月染成了酱色,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却有一副好听的声音,弥补了面相的不足。但在买卖方面不及男的心胸宽广,丈夫少收个一角两角的,她总会皱着眉,表示不情愿,有时也会和顾客为一半两争的面红耳赤。虽然如此,因为有男人的轻松化解,倒也没使生意受到影响,在这个街道上,他们家的水果店也小有名气。 和原来小超市的老板一家相比,他们的生存压力就小得多,两人靠水果的店面养活一个男孩,听说,去年秋天,孩子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夫妻俩欢喜的不得了,最近还在开发区买了一套商品房,正在加紧装修。他们是附近的农民,来到这个城市一隅,很快和大家融为一体,生活结构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就像城里人一样,甚至过着比城里人还风光的生活,大约那就是他们一生憧憬的日子吧。女人一分一厘的计较,想必也是对资本积累的一种渴望和企盼,对生活质量的一种追求和理解吧。她大多时间,眼里的幸福会让人羡慕不已,这其中流露出的就有更改户籍性质的坚定和期待。 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幸福和憧憬被一只苹果粉碎。那天,月亮已经探出头了,他们才去关店门准备下班,在搬运的过程中,一只苹果很不安分地从货架上溜下,女人也很随意地弯腰去拣,但在她起身时,却突然仰天倒地,从此没有再醒来。她是死在了120急救车里,至终,丈夫没想起,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什么话。 她终于没有住进辛苦买来的新房里。 现在新房里大约还充斥着没有散尽的甲荃味吧。 她的离去距前超市老板的离去不足两个月。老人们说,那个老板走得不寂寞,至少在那里有个熟识的人作伴。
对做小买卖和小生意的人,我一向深怀敬意,因为生意过程的艰辛确认这是生存边缘人的无奈之举,所以,我一般不会和他们在交易时发生任何磨擦,虽然我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靠不多的薪水生存的人。 当听到我上班必经之路常见的那个做小买卖的大妈患病的消息时,才知道真的好久没见她了,心里陡然生出一阵悲伤。她和我同属一个工厂,退休二十多年了,却没有一天享受过天伦之乐。她的三个儿子由于贩卖和吸食毒品而使她倍受困苦,只好在工厂的大门口摆起地摊做了小买卖。她穿着粗糙,夏天里的一双黄拖鞋被脏兮兮的脚踩得分不出原色;冬天里,一双手插进一件露着棉絮的破旧蓝棉袄的衣袖里,目光游弋在过往的人群里,期待人们在她的食品前停留然后掏钱。 她什么都做,先是卖馒头,后又捎带着卖红薯花生包谷之类,这些都是在现场用一口大钢精锅煮的,烧得木柴或树叶,偶也用煤块,将锅薰得四周漆黑。 大儿子结婚生子后,将孩子留给她,夫妻俩离开本地外出打工,她就边看小孙女边做她的小买卖,孩子睡了,就把她放在放馒头的桌子上对着太阳睡觉,她在旁边看着。 街上的人都是看着那孩子从襁褓被她带进了小学。 一直觉得她早年丧夫,所以才过得这么清苦,直到有一天看到一个穿着白净的男人为她送饭,才知道那是她的丈夫,看起来两人的身份显得格格不入,不知为何就生出了对那人的恨。后来听说那男人有过多年牢狱之难,释放没几年,恨便消尽,对他们家又增加了一层同情。所以每每看到她对着最后食品等待买主的渴望眼神,我就会奢侈地全部买来下,或许并不是真的想吃,只是想让她早些收拾回家休息。我并非人生境界多么高尚,路上见到她,我也会躲着她走,觉得她不整洁。而且买她的东西也绝不让她拿,我自己动手。想想我们的语言接触,也只是买东西时, “多少钱?”和买多少这样简短的对话。 她也是癌症,可她拒绝医治,理由很简单:没有医病的钱。她不再卖她的馒头红薯花生和包谷了,每天拖着无力的脚步,满脸苍黄地领着孙女上学、放学和散步,并不见她的丈夫陪着。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那天,她住进了太平间。儿子们都没回来,灵堂里,只有丈夫的孙女的哭声。 这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对死亡毫无惧色的女人,在家里迎接它的降临。 我在她走后不久,却常常想起她生前的样子,瘦骨嶙峋,弱不禁风。 仅仅半年之间,这个两百多米的小街失去了三个人,而且是三个做着糊口生意的人,这让我心里对靠沿街叫卖者或小本生意人都怀了深切的同情和敬畏,这些卑微的生命有一种不屈和顽强,只是命运总是相悖于他们美好的初衷。 他们坚定地信仰自己的努力会改变一切,包括命运,但最后,他们中的个别人遭遇意外,非正常地离开人间,就像一阵风,轻轻地掠过拥挤的人群,飘得不知去向,亦或像一片树叶,衰败地落在地上或被风带走。 生命是多么轻薄,轻薄的如同婵衣,哪怕是飞沙走石也会让华美的婵衣立刻四分五裂,生命不再。 活着,就应当好好享受阳光,享受微笑,享受生命赋于人类的一切快乐。 2008.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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