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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沟槽

2020-10-15叙事散文清风拂面

沟槽一提起水,你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江河湖海,它们波澜壮阔,气势恢宏,即使不动声色,也可以轻易就波翻浪涌,想不注意,太难。和它们相比,沟槽是太渺小了,渺小到卑微,让人一眨眼,就把它们忽略了。但是,真正生活在乡间的人,未必不知道,江河湖海那都
沟槽   一
  提起水,你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江河湖海,它们波澜壮阔,气势恢宏,即使不动声色,也可以轻易就波翻浪涌,想不注意,太难。和它们相比,沟槽是太渺小了,渺小到卑微,让人一眨眼,就把它们忽略了。   但是,真正生活在乡间的人,未必不知道,江河湖海那都是太遥远的事。真正跟他们的庄户生活息息相关的,还是沟槽。虽然在莽莽乡野,它们像无数条小小的毛细血管一样,不被人注意。但它们是水的亲密伙伴,没有它们,水就失去了来路。那些漫无边际的水因为在沟槽里,才没有到处漫溢,正因为有了它们小小的约束,这滋养了我们生命的水,才变得如此婉约细腻温柔。所以,沟槽是可亲可爱的。它们是水的载体,因为承载了水,它们显出了别样的轻盈。沟槽也是庄稼的亲人,没有它们,庄稼就会因为缺少水的滋润而焦渴着死去。   在我的家乡,村南是一望无际的水田,所以,沟随处可见。秋冬两季,天旱,没有多少雨水可以蓄积,沟便只能干干涩涩地躺在大地上,坦然地裸裎着它的并不惹眼的身体。它们就那样裸露着沟边并不光滑的肌肤,裸露着自己的内里,它们深浅不一,但却统一的目光柔和,虽然它的身上出现了无数皴裂的小小伤痕,但它却平静着在岁月的某一季选择了沉厚的静默,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它知道,这里,没有它不行,不论它是多么渺小,卑微,多么不值一提。但是,它的不安逃不过我的眼睛,它的叹息也逃不过我的耳际。它一定在悲哀着自己此刻的干涸吧,就像一个老了的母亲,在暗暗悲哀自己的无力,悲哀自己的无法付出,这一刻的它,显得多么憔悴。它一定没有注意到它身边那些同它一样卑微的影子,蚯蚓,老鼠,那些与沟里的泥土颜色相类的小虫子,偶尔落脚在那里的麻雀,它们因为有了沟的掩蔽而得了一方快乐生活的天地。它有什么可悲哀的呢?它是胸怀最博大的母亲,它默默地付出着它无尽的爱,静默无声地呵护着它能呵护的一切生灵。   它们就像那些奶大了孩子的母亲,孩子大了,成熟了,越走越远了。母亲却在时光的催逼下一日日老了,皱褶满身满脸,她们失了色泽,失了油光水滑,失了饱满与细腻,但是,你怎么能就此就不爱她了呢?春蚕到死,蜡矩成灰,那是说爱情吗?那是说母亲!如果她曾经如此为我们耗尽了自己,我们是怎么能不爱她现在衰老的容颜?   在乡村,除开春夏两季雨水丰沛的季节,除开那些占了天时地利的一两条沟之外,在深秋来临之后,大多数的沟里是没有水的。它们的沟底淤着些细细的沙,那沙兀自还是水波拂过时的起伏,它注视着那些沙,默默地念想着有水流过时周遭那些快乐的小生灵与曾经生长在它手心的水草的曼妙。它总是为着别人而劳心伤神,从来没有记起,没有它,也许这被它遥想着的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从仲春到初秋,它把自己淹没在万顷良田深处,开心地看着那些水稻由嫩苗到拔节,扬花,灌浆,成熟,在它的目光中招摇着成长。它把自己的欢喜,都一点一滴地传送到了这些青枝绿叶的根茎中,每当轻风徐徐而来,你听,你听,它的欢喜!那么辽阔,无边无际地从这片田地一直绵延到了那片田地。还有还有呀,还有那些沟边的曲麻菜,刺菜,猪笼草,车前草,那么多那么多呀,都得以在它的乳汁的浇灌下,成长。它是那么瘦小,却有着多么宽广的爱,它养育了这些野草,养育了那些野草中的小生灵。它养育了庄稼,也养育了这一方庄户人。我们,我们这些已经走得好远好远的人,不也是从它的枝头滑落的一颗果实吗。你看,它还拥抱了蓝天,白云,拥抱了那灼灼的太阳,星星和月亮,那些雨露雾霭是不是也曾经在此驻足?你说,我怎么能不对它肃然起敬?   沟一直是朴素的,或者也可以说,沟只能是朴素的。即使是盛夏时节,在它的身边,也见不到牡丹的雍容玫瑰的华贵,它的存在,与这些词语无关。它更关心那些开在它身边的星星点点的野花们,它们才是属于它的,有着与它一样的沉静与不事张扬。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从沟边经过,我很少为它停下我的其实算不上匆促的脚步。我像一阵风一样轻飘飘地走过每一条乡间小路,每一道沟坎。我走在沟帮上,心里的每一丝想法都随着拂过身体的微风一晃就跑远了。云淡,风清,是好日子,也是好心情。无所挂碍的时光,心像风一样自由,像云一样洁白。那是我的少年时光。那个系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跨过多少道沟,走过多少条路,脚步都是轻松的。她没心没肺地不停跨过来跨过去,不知不觉的,她的青春时光,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到哪里了呢?沟不说,清风也不说。   沟从无水到有水,又从有水到渐渐干涸。我呢,从快乐走到忧伤,还能从忧伤再走回到快乐吗?我的青春已经走过了最繁茂的那一刻,像叶子已经悄悄变黄,当它离开枝头的那一刻,会惋惜逝去的一切吗?我把手伸到冰冷的水中,它立刻有了水草般的妖娆,水里那些快乐游弋着的小生物,总也长不大的小鱼,大脑袋黑身子的蝌蚪,灰灰的细长的水蛇,还有水蛭,蜻蜓的幼虫以及孑孓。我的手和它们在一起,也成了这条沟里的小生物吧。你看,静水流深,水的心性永远是最包容的,即使在一道沟里,它也依旧是包容的。可是,又有谁想过,是谁静静地躺在那里,悄无声息地包容了水呢?   在夏季,几场暴雨之后,沟立刻长到了乡亲们的嘴上。乡邻们都从家里扛着铁锹,一步一滑地向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互相喊着话,“沟不要冒才好呀。”这一刻,沟有了骄傲的资本,它被几乎所有的村里人记挂着,频繁地念叨着,被那么多的目光注视着。每次,父亲扛着锹回来,我们总会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神色。“还好,刚刚齐了沟沿,再下,就要漫水了。”沟似乎总是忘了借此骄傲一下,它只是默然地尽着它的本份。当雨适可而止,沟又一次恰到好处地包容了水。   重视土地的乡里人都知道沟的重要,所以,必得在春来的时候,在临近蓄水的季节里,为它清清不必要的杂草,把淤在沟底的沙清除出去,这样更有利于增加水的流量和流速。这是开春的时候父亲们最忘不了的事,如果沟堵了,水稻还怎么长?如果水稻长不好,那我们靠什么活着?你看,这是一条多么有意思的链条,我们开沟,蓄水,灌溉,收获,强壮,然后再去开沟,周而复始,随着四季的轮回而动,不停不歇。这大自然中的一切事物果然都是最神奇的魔法师!   至于槽,它们是比沟更瘦弱的存在,它比沟更纤细,更不易被我们那总是过份高傲的目光关注。记得有一次,市里组织去一盛产葡萄的山间采风,走在红玛瑙绿翡翠的长廊中,我忽然间成了那只贪心的猴子,觉得什么都新鲜,真有些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感,不知到底把什么抱回去才算不虚此行。   这时候,在万山丛中,我忽然发现了一条条细细长长的管状物,随着山势起伏,一路蜿蜒到了路侧的一处水泥状的建筑物中。我耐不住好奇心,向给我们带路的乡亲探问,原来,竟是一条条引水的水槽。山间这些葡萄的灌溉,竟有一大部分是靠它们完成的。天旱少雨的时节,人们会用这些水槽从山上引下来的水来解燃眉之急。那些水早就储存在一个个水泥砌就的坑洞里,只等着这一刻,救急。多么奇妙的方法,这些水槽,不停地不停地,把少得可怜的一滴滴雨水积蓄下来,像母亲,把一分一厘的积蓄都放在板柜那个隐蔽的角落,不肯让自己小小的奢侈一下。只等着孩子们需要的时候,再珍而重之的拿出来。   这些水槽,长年累月的,就这么匍匐在山间,日晒,风吹,雨淋,都在它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它呢,它毫不知觉,或者,它根本就不想知觉。它只是静默地,在那里。那一刻,我忽然醒悟,它是早已忘了它自己的存在呀!   沟和槽,它们是如此隐秘地隐忍地存在着,不著一语。可谁能否认,它们绽放着博大的母性的光辉!它是我们幽微的血脉!是我们存在的根基!不论我们走多远,也走不出它的牵挂!   二   听说过马里亚纳海沟吗,它位于太平洋西部,以世界上最深的海沟著称于世。我刚刚在谷歌查了一下它的资料。“马里亚纳海沟是世界最深的海沟,它位于菲律宾东北、马里亚纳群岛附近的太平洋底,其中心位置为北纬15°、东经147°30′。其最大深度达11034米。如果把世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放在沟底,峰顶将不能露出水面。探测深海的奥秘是极其困难的,早已有不少的登山家成功地征服了珠穆朗玛峰,但人类至今无法乘坐潜艇下到海沟深处,海沟底部高达1100个大气压的巨大水压对于人类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深海是一个高压、漆黑和冰冷的世界,通常的温度是2℃(在极少数的海域,受地热的影响,洋底水温可高达380℃)。但在深海中仍然生活着一些特殊的海洋生物。”看它的介绍时,在第一时间,我忽然想到了我们经常说到的鸿沟。据说,在古代,它不过是一条沟通黄河和淮河的人工运河罢了,不知道后来怎么引申出了分歧与距离。这就像我们生存的一个悖论,许多的分歧和距离,在初始,恰恰是因为沟通和交流得太多了,来自朋友的伤害,远比敌人更深更重,更无可逃避。想到这儿,陡然间我寒意顿生,此刻我居然记起了龙啸云的笑。他的笑是多么温暖,多么真诚,但在笑的掩饰下,他所做的事,却没有一件可以令人愉快。李寻欢因此几乎背负了一生也无法逃脱的痛苦。难以跨越的鸿沟,早已在他的目力还远远不及的时候,就为他准备好。他只能一路走过去,不由自主别无选择,顷刻间他就成了自由落体,一路跌落。但如果说到无可跨跃的鸿沟,我却固执地觉得只有像马里亚纳海沟这样的深沟大壑才深不可测,才值得一提。即使你划了船,也一样难免颠覆的命运,它无可逾越。   就像被隔阂的人心。   年少的时候,于世事几乎是毫无察觉,即使朋友陡然成了陌路,也不知道去探究一下为什么?对于这点,我有着先天的软弱与后知后觉,这种软弱像是一直潜藏在骨子里的,它落地生根如影随形,甚至轻易影响了我的命运。在面对这样的事件时,我总是选择了默然接受,不论是对是错,我都不去争辩。具体为什么原因而使彼此的距离被拉开,我不知道,也就不想再知道了。既然做为朋友的对方不能了解我,那么,这个朋友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或者也已经是意义不大。但最初的那一段还是会茫然的,就像那个没上前线却偏遭遇了流弹的人,负了伤,流了血,甚至为此送了命,也还是懵懂着,弄不清状况。这样的遭际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冤枉,但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事实已经发生,没有人会解释给你听。但这并不是最难以让人接受的,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想到那个发射了子弹的人并不是敌人,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这些伤害不是无心之过,是有意为之。这时候,那颗心才能真的会滴血,会疼。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更像是一个过分完美的诉求,就连安徒生美好的童话世界里,那个小男孩射出的五颗小豌豆,也还有四颗落了空。有经验的农人都知道,播种时再完美的希望,也难免会在中途遭遇歧路,春天播种希望,秋天收获到的,还是不是当初的希冀,这是一件很难讲的事,中间的任何一次小动作,都能让香瓜变苦。所以,面对世界时,那些悲观主义者的理论也不是毫无道理,过于理想的期冀,难免在面对不完满的结局时,获得比别人更加措手不及的尴尬。   当然,在年少时,过于轻狂的我,是坚信这句话的正确性的。我抱着一束友谊的花朵,到处派送,像一个急于收获的孩子,急慌慌地在人丛中跑过来又跑过去。我天真地以为,所有的笑脸背后,都珍藏着一颗友爱的心。我幼稚地相信,我送人玫瑰之后,手上肯定会留下余香。这样的想法,让我收获了我到现在也不能理解的伤痛,我活得总是有些迷糊,我忘了,玫瑰的美丽下边,还暗藏了尖刺。就像有些笑脸的背后,藏着的恰是一把要人命的尖刀。   云的轻盈和飘逸,却偏偏是酝酿雨雪冰雹的温床,它们之间最无意地一次擦肩而过,也能带来骇人的雷霆闪电。由此看来,并不是所有柔弱的身体,都一定会藏着一颗柔弱的心,看似弱不禁风的形体,偏偏能够制造雷霆!所以,女人间的战争,杀伤力往往更强,因为她们不会选择明火执杖,更不会拳脚相向,她们在爱时或者会有惊天动地的举动,但在恨时,更多女人偏偏选择了恨意绵绵无绝期。男人间或者会不打不相识,同样的状况发生在女人身上的可能几乎为零。树会彼此支撑,谁看到过藤互相扶持?雷霆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强,可是它绝不会伤害所有的人。这一点恰恰是最可怕的。既然大家都是导电体,为什么受伤的不是其他,而偏偏是我?难道当初选择了亲近,是选择了一个错误吗?   想到了经常在电视综艺节目中的一则游戏,两个最亲密的人,被挡板隔在两边,然后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判断,哪一个才是自己的亲人。这个游戏经常让我提心吊胆,也说不清为什么,我总是无端的为他们担心,怕分辨的结果,偏偏是个错误。隔在他们中间的不过是一层薄薄的板子,就难免把最亲的人认错。他们是朝夕相处的亲人,尚且有认不出来的时候,更何况我们中间隔着的,不止一张薄薄的木板呢!一道鸿沟横亘在我们的心间,而这道鸿沟又太深太长了,它没有一座可以让我们走近彼此的桥。   写到这句话,我猛然醒觉,用它来形容我与文字的关系,竟也是一样的帖切。一直以来,追逐着文字跑了这么久,它的美好却总像是隔岸的风景,看得到,摸不着。被我迷恋了多年的文字就像是一座秘密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朵,我是多么渴望走进它,然后轻松地采撷一束芬芳呀。可是,当我举足向前时,才蓦然惊觉,我与它之间竟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这一刻的我是充满了困惑的,鸿沟在这里,是做为一个什么仪式存在的吗?它是否在告诉我,必须以生命做抵押去跨跃它,才有可能走进那座我想望了将近半生的文字花园?还是,它暗暗隐喻了我的命运——在对于文字的追逐中,我注定只能做个失败者,必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沟槽,从最初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一刻,就这样横亘在我面前,冷冷地注视着我,看我如何跨越它,或者,看我如何被它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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