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中元节之思

　　中元节，即阴历的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人们都在这一天祭祀逝去的亲人、祖先。这是个很正式、凝重的日子。 　　杂货店的门口几天前就摆着烧纸、冥币、香烛等，为便民，路旁也设有卖祭品的摊床。太阳一偏西，城区内二类街道十字路口的路边就烟雾缭绕，祭祀烧纸的人几乎挨着，都蹲在哪里用一根棍子扒拉着燃烧的烧纸，力求烧尽烧透，脸上鲜有悲切，倒像完成一种仪式。不久之后遗留下一堆堆纸灰，人群也散了。又圆又大的月亮从天边升起，初秋凉风习习，装点夜色的灯火在烟雾的笼罩中明明灭灭，显得很神秘。 　　时光荏苒，外祖母去世20年了，她得病只有三天，就心脏脱落在中元节的前几天猝然离世。亲人们措手不及之余，更为照顾不周，而充满懊悔之情，哀思几乎不能自已。当年，我刚参加完高考，去向还未可知，处在命运的转折点，焦虑加伤心，看见妈妈哭的死去活来，想着外祖母临终前还惦念着我的成绩，对我的疼爱从童年到少年，往事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闪现，我也跟着狠狠地哭了几场。 　　送走外祖母之后的几天，便是1988年的中元节了。我跟心仪的男生约好去学校看分数，路上只见很多人在城门外的桥上烧纸，大量的鲜桃也被用作祭品，他诧异不解。我不久前参加了外祖母的葬礼，便很明白地跟他解释烧纸祭祀的含义，他茫然的眼神，对死亡的迷惑不解，看见我触景生情地掉眼泪，还不合时宜地说了几句俏皮话，心有灵犀的美妙感觉在瞬间损失殆尽。之后的某种机缘，我对未来的憧憬抹去了他的位置，只有嵌进记忆的中元节，有着几分青涩又无可名状的滋味。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自以为学过哲学，以为世界是物质的，物质决定意识。人死后绝无灵魂的存在，更无鬼魂存身的阴间之说。对于民间流传的“烧纸”所蕴含的给阴间亲人送钱的说法，总要嗔笑的。总以为这是迷信，对于大人的做法，也是不屑一顾。这种斗士般的想法，弟弟也首当其冲。祖母最疼他，曾经问过他：等我有一天死了，你能不能给我烧点纸啊！弟弟斩钉截铁地说：不，那是糊弄鬼的。祖母脸色一变，随后诅咒般地狠骂了弟弟。我听见此话，不知道如何解释，跟祖母说“那是迷信”根本不行的。沉默中只有打定自己的主意，外在的形式，只是为了表达一种追思，心到神知，我更喜随意与非常。当时感觉不甚了了，现在我却庆幸，祖母一直不知道我的想法。 　　随着时间的逝去，20年间，我失去了祖父、祖母、大姑母等亲人。死亡的迅急降临，次次摧折心灵，人生路便是一次次的离散。人到中年，年少轻狂的孟浪想法渐行渐远，为了排遣思念的痛苦，写过几篇怀念祖母的文章，已过而立之年的弟弟无意读到后，共鸣地哭出了声。想到多年前，对祖母说过的不给她烧纸的话，懊悔不已。补救也是安慰，他终于给祖母烧纸了，祖母地下有知，该为孙子迟到的感悟而欣慰吧！ 　　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不由自主地被孕育，瓜熟蒂落别无选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多数妈妈或者准妈妈们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在十五过生日，而鬼节这一天，更是“毒中之毒”。或者改日隐藏，或者大张旗鼓操办，暗含着“破”的做法。邻居有位老人便是“鬼节”的寿诞。他已近古稀之年，年轻的时候在乡镇企业当领导，当时企业的红火，令多少人羡慕，作为领导，决定多人的饭碗，指挥生产的气势，不亚于呼风唤雨。他养育的八个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谋到不错的职位。他的生日自然是热闹的，儿孙满堂，尽享天伦。综观他的一生，比起身边某些非中元节生日的人，充实又风光。人为的想当然才有了诸多的禁忌。其实，每一日的太阳都是东升西落，中元节是历法按部就班到某日的一个符号而已。 　　前几天回娘家，遇见了一位邻居，闲聊中自然谈到中元节，她神色宁静，示范着用金箔纸叠元宝，这要比买冥币的价格，更便宜，更实惠，言外之意，“元宝”要比冥币“保值”。想到祖母去世时候，我叠了不少金元宝，像一只只小船一样。多年来那种叠法已淡忘，更不会叠当今流行的“鼓芯儿”元宝了。这些变化的细节，伴着思念走过的日子，幸福也好，坎坷也罢，岁月叠加成沧桑，对先人的祭祀也能像家常般成为饭后的闲谈，每年的程式化慢慢地演变成达观。 　　跟一位网友闲聊，他提到给去世的父亲烧纸。在四周长满庄稼的坟地，找到了先人的坟茔，风凉，一个人操办着祭祀。他说父亲喜欢书法，他没用烧纸，烧的是一种练字用的颜色略黄的毛边纸，价格高出了烧纸数倍，但他一点都不后悔，追思抚远，对自己的心灵，今后的人生是一种抚慰，更是留给后代的传承。 　　《庄子•至乐》中记载。庄子的妻子去世了，他难过之余，鼓盆而歌，举动的反常自然引起责问，庄子的道理是，妻子原来是没有生命的，从无到有到去世，仿佛又回到了本源，有什么好难过呢？生死顺自然而动，如四季变化般平常。我们的儿女情长，达不到圣人的境界。便用某一天，集中狠狠地想念跟我们共度过一段美好时光而逝去的亲人们，用供品、香烛焚香献祭，然后日子还要过下去。 　　中元夜的月已经升起来很高了，俯瞰着大地的万家灯火。每扇窗的后面，都有不同的人生之旅，但对逝去亲人的怀念之情，恐怕都是相同的。思念是一种传承，祭祀是长期以来形成的教化。中华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人们用这种形式来表示对祖先的追思，便有一个节日叫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