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木乡读树之:梨树
2020-10-16叙事散文官舟寨
我们官舟寨一向果木少,寨子附近的山坡上除了菜地就是油茶林。梨树,只有六叔家有两株。这两株梨树,怕是有四层楼那么高,树干通直,昂首挺胸的样子,让我总是要仰视它们。说真的,我路过它们脚下时,总是喜欢仰视它们,要直到把脖子反得很痛了才罢休。我不知
我们官舟寨一向果木少,寨子附近的山坡上除了菜地就是油茶林。梨树,只有六叔家有两株。这两株梨树,怕是有四层楼那么高,树干通直,昂首挺胸的样子,让我总是要仰视它们。说真的,我路过它们脚下时,总是喜欢仰视它们,要直到把脖子反得很痛了才罢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年代的树了,反正的记事起它们就是很挺拔了。我也就那两株大梨树的年龄问过爷爷,他也可能糊涂了,有时说是他父亲栽的,有时说是他爷爷栽的。我也便不再问,反正这两株梨树很老了。
在我的记忆里这两株梨树每年结的果子不多,与其那么高大的个子太不相符了。父亲跟我解释过根本原因,说葡萄树抢了它们的阳光。父亲还说,两样都想得,两样都不好。确实,我发现每年不单是梨子所产不多,葡萄也稀少,我只得感叹自然界就是不让人十全十美。尽管每年梨子结的不多,但一到成熟,六叔总要给我们杨氏家族每家送些梨子,我也就年年有吃到梨子的口福。其实,这梨子并不是什么好品种,我们官舟寨称之为勺把梨,这大约是以形取名吧。现在看来,勺把梨并不好吃,硬,酸,涩。只是当时生活困难、物资贫乏,家里从来不买水果吃,我吃不到什么水果,觉得六叔家的梨子已经很不错了。那时,山上倒是是许多山梨,果实小小的,更酸,更涩,更硬,我们再如何嘴馋,也只敢浅尝即止。相比之下,六叔家的梨子当然是美味了。所以,当六叔送来梨子时,我们还是很兴奋的,每个人津津有味地捧着一个梨子吃,还想再吃时没有了,每个人只有一个,因此会轻易丢了吃着的梨子,直吃到只剩下核。
后来,读到“梨”通“黎”,即:黎民,人民;“梨”又有“黑”和“年老”之意,这大概是因老人面色如冻梨而来的吧。可见,梨是平常之物,比方山上的野梨,很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而黎民百姓,也大抵就像山梨这样平常。
有一年,一个亲戚买了清水梨来我家走亲戚,我分到半个梨子吃,这才知道梨子还有这么水嫩、清甜。这也不奇怪,平常中常常蕴含着不一般。比如官舟寨的山民,像泥土一样普通,甚至真的有些丑陋。可是,真正了解了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有着太多的质朴之美。
梨是不能分的,说是“梨”是“离”的谐音,分离是人生的大痛,分梨自然为大不吉利。其实,人们有所不知,古代“梨”通“剺”,为“割”之意。中国古代匈奴一些民族的风俗,凡遇大忧大丧,就用刀划脸,表示哀痛,此为“梨面”。《后汉书•耿秉传》有语云:“匈奴闻秉卒,举国号哭,或至梨面流血。”
梨被附上了许多人类文化元素,这是我长大的过程中慢慢知道的。最先读到的是《孔融让梨》的故事。孔融让梨是千古美谈,人人都看到那个“让”字,觉得“让”是美德,更古的时候有尧舜“禅让”王位。人人都“让”怕是不现实的,也不符合自然规律,但是“让”所包含的“舍得”精神,是人类的一种至高情操,为佛家、 道家的至高境界,人类理当推崇。
刚当民办教师的时候,我突然对篆刻有了兴趣,听说梨木是做印章的极好木料,便跟砍了梨树的人家讨了一截梨树干,七搞八搞,因摸不着门径而告失败,对篆刻终究只是一时的热情,只留下一枚极小的“不二”印章。可能古代做印书的刻板多用梨木和枣木,所以古代称印书的木刻板为“梨枣”。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梨花开的时候,一片雪白。梨云、梨雪、梨英、梨霜,这是古人为梨花造的几个词语,简洁、优雅、形象地反映了洁白梨花,让我觉得妙不可言。梨花那种白的纯度让人心动,我总觉得有一种极富质感的东西在引诱我。小时候我还不太在意它,等进了城里,我慢慢对这些我童年熟知的事物有了浓厚的兴趣。好几年春天我专门跑到小城边的山坡上拍梨花、李花、桃花,好几年夏秋季节到乡下拍梨子。在拍摄过程中,我慢慢深入到了梨树,觉得更加读懂了它。
喜欢梨花到了有点务虚的程度,这不光是我。梨花在唐诗里绽放,是不论时间、地点的,深宫庭院、塞外沙海都可以开,暮春时节、胡天八月都能艳。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写道:“北风卷地北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面对荒寒凄冷之境,却表达出如此热烈温暖之意,梨花让诗人和读者心中生意盎然。喜欢到心有哀怨的程度就是走极端了。其实,那时哪里有梨花开呢?
梨树让我们务实的部分还是梨子。多汁,味甜,脆爽,梨子让人嘴馋。梨果还有生津、润燥、清热、化痰等功效,有所谓“生者清六腑之热,熟者滋五腑之阴”的说法。直接吃,榨汁,做冰糖蒸梨和梨膏糖等都是很好的。女儿小时常患感冒咳嗽,有人就叫我将梨挖心削皮,放入北杏仁10克、冰糖30克蒸熟吃,能止咳化痰、清热生津。数度用之,有些效果。
最近看医书,知道梨性偏寒助湿,多吃会伤脾胃,像我这样脾胃虚寒、畏冷食的人应少吃。真所谓:所有事物都有正反两方面,良药用之不当也成毒品。
如今,我们县里大量种植梨树,主要有黄花梨、金秋梨等类品种。这些嫁接的新品种,果大,色鲜,味甜,很受市场喜欢。不过,其树形也完全适应于市场了,都不高,树冠呈半球状,便于接受阳光而多挂果,也便于采摘。
父母还没被我接进城时,我也偶尔买些新品种的梨子回去给他们吃。父母自己并不会吃多少,还是按习惯送些来家里玩的乡亲吃。
父母进城后,我很少回官舟寨了,我问母亲六叔家的那两株大梨树还在不在,母亲说因为六叔扩建房屋,把那两株梨树砍了。我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两株用来做了什么呢?母亲奇怪地看我一眼,谈谈地说,可能做了柴火了。这与我心里的设想很不一样,我以为会被作为材料做成什么物件,还可以睹物回忆往昔情景。可惜早已成为几把烟火,消散殆尽,回忆也就没有什么依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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