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兴华的生活素描

　　王兴华是四屯的妇女主任。我认识她有10多年了。 　　上班不久，乡里组织一个拉练的现场会，坐敞蓬车——那种带挂斗的农用运输车，因为没把手，人站在上面不免随着路况前仰后合，不自觉拉扯上别人以求平衡。在这种情况下，避免男女之间拉扯的不雅，无人提示分配，参会的男女便自然分开乘车，偏偏男女比例失调。一挂车上挤的满满当当，另一挂车却只站有几个女人。车在路上突突地跑着，我很自然地拽着身边一名妇女的胳膊，她就是王兴华。 　　她面目清秀，透着机灵，不到三十岁的样子，穿着农村妇女的家常服，好像从劳动现场直接赶来，没有因为来乡政府开会而换件出门衣服，显得有点土气。说话幽默风趣，嗓音清脆，很会活跃气氛。遇见不认识她的屯亲，便直接用自己丈夫的小名加排行提醒，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王兴华可以用这个身份替代：四屯的赵二媳妇。 　　她负责四屯的计划生育工作，在业余饭后走家串户的拉家常中落实了业务内容，掌握了每户的生育状况，看起来貌似轻松地完成了任务。这真是两全其美，既挣了工资又不耽误家里的活儿。这种便利使她的职务炙手可热起来，每逢村委会换届选举，都有几个妇女参与竞争。她发动自己的亲戚朋友拉票，自己则淡然若定地干着活，摆出选举与己无关的姿态。当然，最后她胜出了。换了几届之后，不到而立之年的她如今也四十开外了。生活、工作的磨练，让她豁达，多年工作树立了威信，她稳操胜券。竞争妇女主任的对手都打了退堂鼓，换届选举则不见往年的激烈了。 　　乡村干部中女性少，我蹲点就在她的村，自然比别人先熟识起来。她家的几间大砖房耸立在后街，院里靠东边、南边的墙盖着两排牛棚，10多头黑白花牛，甩着尾巴吃草。院子西边停着农用车和几种农用机械。在农村，有如此家底，有车有房，日子能过的不错。但她家依然买了地种起了西瓜。西瓜在当地种植的作物中经济效益高，但是需要的工时也多，从育苗到收获，都要住瓜窝棚看着。 　　她笑着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情。丈夫的农用车为了抢农时挣钱，春播时候需要整天整夜在地里劳作，困了只能在车上眯一会儿，只要目能视物，就得开始干活。丈夫一日几餐的吃、喝，车的加水烧油都要她自己一样一样地送到地里，她每日像个蚂蚁般地在家与地里往返数趟。还要伺候十几头牛，饮水、添料、挤奶。忙的她没一刻闲空。也许身体上的劳累，她的家居布置的线条粗放，虽说少了情趣，但是干净舒适。牛舍就在院子里，离窗户近，开窗就是牛粪味。她掸着凳子让我坐，言语中满是歉意。 　　她辛勤的操劳只为一儿一女的学费。女儿已经考上大学，儿子也上了高中。还要赡养公公、婆婆。花销大，地又少，生存压力使她像陀螺般不停地干活，从事着几种副业并加大投入。唉，聊天以她的一声长叹开场，我谁也不怨啊！若不是高中二年级时候，吃玉米粥坏了胃，背起行李就跑回家，没坚持到毕业考大学，怎么能落到今天？谈到改变命运的关键，她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悔意、悲伤一类的情绪。抑或是岁月磨平了诸多的坎坷么？随即，高声吩咐正在修车的丈夫抱一个西瓜进屋。 　　他正穿着一身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在院里修车，闻听此言，搁下工具，马上下窖挑起了西瓜。这个年轻人憨憨地笑着，王兴华的伶牙俐齿仿佛占了他的话份。夫妻的互补状态是和睦的秘方。吃着西瓜，王兴华又讲到两口子间曾经闹过的小别扭，说到精彩处，还站起来模仿丈夫、家人的语调、动作，惟妙惟肖的。惹的我又气又笑，不用说，她以“作女”的性格占了上风。爽朗的笑声飘出了屋，我倒担心他丈夫的面子，表情一定是进退维谷，不敢笑的太过。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低头看了一下号码，脸色随之一变。原来是儿子班级的班主任打来的，让她马上来学校一趟。“这个败家子一定闯祸了。”她恨恨地说，马上站起来穿衣服，拎起了包，让我帮她跟书记请假。不忘大声吩咐丈夫把摩托车推出来，倒有临事不乱的风度。 　　丈夫一声不吭地去推摩托车。我见不是小巧型号的女士摩托，分明是男人骑的那种大摩托，这个庞然大物，女人推起来都吃力，何况驾驭呢？但是王兴华不由分说地骑上去，丈夫在后面推了一把，她顺势加大了油门，一溜烟儿地骑走了。她瘦弱的背影挺地很直，准备好接住生活给予她的挑战与担当。 　　他丈夫依旧忙着手里的活。我也推着自行车走出她家院子。脑子里有个念头转来转去，这个事情非得她去吗？这分明需要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出面处理交涉的机会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女强人状态也是经年累月磨合出来的。外人眼里的不解，就是她自身的常态与理所当然吧！ 　　长年累月的劳作让她现出老态，虽然只比我大几岁，但顾不上保养修饰，已面显沧桑之色。她也谈到自己理想的生活：想上网，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得把日子过好。我劝她道：干吗让自己这么累啊！钱是挣不完的。她则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我受不了把日子过在别人后面的滋味。年轻的时候多出点力算什么？ 　　朴素的语言，读不出雄心壮志，抑或是奋斗、坚强的豪言壮语，但是她用行动、青春书写着强者之歌。这个农村妇女能不怨天尤人，面对现实，踏实肯干。这些美好的品质，何尝不是一个智者的生活状态呢！ 　　谈到将来，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五年之后，等孩子们毕业自立，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她的眼睛焕发出光彩，憧憬地望着远方，轻轻地说：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