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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捕风人

2020-10-17抒情散文薛暮冬
山路闷热。潮湿。他汗流浃背地快速向山头走去。要是有风,就好啦。其实,他知道,山头肯定有风。捕风的人,不止自己一个。至少还有她。现在,他穿过夜色。抵达下一片夜色。他是一个捕风人。他只是捕捉,风。他快步走。走过一块岩石。再走过一块岩石。在第三个
  山路闷热。潮湿。他汗流浃背地快速向山头走去。要是有风,就好啦。其实,他知道,山头肯定有风。捕风的人,不止自己一个。至少还有她。现在,他穿过夜色。抵达下一片夜色。他是一个捕风人。他只是捕捉,风。他快步走。走过一块岩石。再走过一块岩石。在第三个拐弯处,他看到自己追上了她。为此他有些惶恐不安。并没有经过多少努力,她就近在眼前。他在后。她在前。向山头走。伸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身体的任何部位。但是,他没有。她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背后这个男人。他看不出来她对自己是反感,还是无所谓。继续上山。山路崎岖。他紧追慢赶,其实全是为了风。只是也许她并不知情。或许,他们蓄谋已久。   他的头忽然疼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便想起昨天晚上,按摩女坐在他的左侧,他双眼微闭。她的手指,绵软香甜。却用力摁。痛。他叫,相当地痛。她的力度明显变小。温柔一些。对。再温柔一些。他低语道。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他听到哪里响起了鼾声。有风。空调制造的风恰到好处。这是盛夏季节。他喜欢有风的环境。一直如此。他是一个捕风人。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她问他说,先生,还需要其它服务吗?他说不。头仍旧隐隐作痛。他站起来。按摩女在旁边。二十开外。不胖也,不瘦。她总是两颊潮红。保持腼腆。她拉着他的手触摸她的下身问要吗?他说谢谢不啦。然后付费。三十元。她送他出门。眼睁睁地看着他如一阵风飘忽到马路对面。而现在,她已经如愿以偿了吗?   他为还在想着按摩女而感到自责。还因为头痛。其实,问题不仅仅是。这个人,是这个女人。跟按摩女没有关系。他决定咳嗽一声,以引起她的警惕。一阵山风吹过。他们再度拉开距离。她在上。他原地不动。然后向上。他跨过一棵挡路的断树。热。闷热。他径自脱下T恤。一任山风吹拂。从脚,到腿,到裤裆,到上身,到头发。吹得他飘飘欲仙。在夏日的夜晚,风,是最奢华的享受。他不得不为自己竖起大拇指。然后得意地仰天长啸。但是,他叫了一声。只叫了一声。他感觉到,这个女人,这个与自己如影随形的女人,或许并没有捕捉到任何形式的风。他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人。他们各怀心事,继续沉默前行。   上山的路上他想,是什么在他身边叫。一直。哀怨。缠绵。做出一种鹧鸪的姿态。他无法看清它的容颜。就像他这一生,无力捕捉的风太多啦。头始终在习惯性的疼痛。他低着头走在山路上。他担心,一抬头就会看见她,她的腰肢,她的曼妙的臀部,她的裙裾下面美丽的小腿。他一直在怕。这些致命的诱惑。刚才他还梦见她。是的,那个梦。现在,她在想什么呢?那个人。她正气喘吁吁。可是,他想她。他站在山路上一边喘气一边想她。他想她怎么会在这条夜路上。并且,他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他们是不是今生有缘。他捡起了一根棍子。他想。风撩拨起她的裙裾。她肯定预感到了。她快步跑走。他没有追。好像有个手指,努力拉住他。他抱紧自己,眼光望向前面。这时,他看见她站在那里。温柔。婉约。如明月,更如清风,令人怦然心动。   那个女人。也在抱着自己。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风。这个夏夜,从进山,到现在。那个女人。莫名其妙。他。或许她。他们谁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也许,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捕风。是的,他们都是捕风人。但是,她仍然像一座界碑。他的界碑。不错。一块石头。看不清文字。他总是喜欢把墓碑看成界碑。每一个人都是他的界碑。他们彼此无法走进。他们更无法互相理解。他甚至变态的想,每一个过去了的都成了墓碑。他看到他们次第死掉。在荒山野岭。所有的梦都即将变酸。所有爱人的脸,都在这个时代的污水池中漂浮。想到这里,他不得不停住,轻轻捶击胸口。夜色深浓。他向四周打量,放下树枝。他拾起一块笨重的石头,朝山下扔去。随即他听到回响一声叮咚。   他想其实什么也没有击中。只有逐渐加深的黑暗在变得更黑。黑暗无处不在,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是彻底的黑暗。而她也消失了。他必须找到她。他相信她总在某个地方。她是风。与她在一起或者不与她在一起,是衡量他生命质量的尺度。他从这一片黑暗中进入。又跌落入另一片黑暗。他在黑暗的两端千载独步。有时有月亮。更多的时候没有月亮。好在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它为他驱散了道路上的黑暗。他抓住一根树枝向上攀爬。踏上一个石阶再松手。他对这些陌生的树枝充满了感恩。它们次第伸出手来把他一步步向山头提拔。如同洞察一切却又不愿言说的先知。而且,还有她。就是她。当她走在山路上。一个人。月光和树的阴影分割着弯弯的山路。两侧是黑暗。古旧。执着。他想,要走上去。一团云雾托起了他。他又产生了快感。它们托住他。抬他的身体。引领他向山头去。而她,就是但丁笔下的那个女神吗?   当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今晚。此时。连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箫声也响起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她把它吹出来,用各种办法。晾晒在深山深处。晾晒在树上。草上。岩石上。泥土上。他说的是箫声。从姜夔的扬州慢里流淌出来的箫声。玉女何处在吹箫。他看到的箫声发出和露水一样晶莹的微光。他停下来。想了想。他恍然大悟。有那么一刹那他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她在山头上找到一块石头。一小块。石头是一座孤独的岛屿,两岸是青草,和花朵。她用手纸擦了擦石头,这才坐下。天风阵阵。有点甜。终于抵达山头。他想,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其实他充满快乐是因为,再没有俗世的事情可以纠缠自己。他坐在另外一块石头上。背靠着树。有个什么软软的东西从他的脚踝上掠过。让他恐惧,不安,却亢奋。并不是因为这家伙疑似蛇才如此。并不仅仅因为。孤独永远来自人类的内心。而且他毕竟有那么多的亲戚。比如蝉。比如蒲公英。比如清风还有明月。他前世就是它们中的一员。他没有理由害怕这些老邻居还有她但是,他决定睡上一会即使,有那么多声音鼓噪说你不许睡觉你应该有所作为。天上长出了花花云,如同鲤鱼背上的鳞。月亮在云彩缝里跳着,跑着,一刻也不安宁。是呀,他心神不宁。   因为,它们都在。这是它们的家园。它们亿万斯年生息繁衍在这里。他,或他们是侵略者。彻头彻尾地入侵。它们本应勃然大怒,咬他围攻他,确实应该可是没有。它们没有咒骂他,击打他,联手把他用俯拾皆是的乱石砸死。让他粉身碎骨。让侵略者死无葬身之处。他一边聆听那莫须有的箫声,一边想。想下一分钟会发生一些什么。夜色阑珊。清风徐来。它们只从他的裤管钻出,钻入她裙裾里越来越冰凉潮湿的夜晚,小憩一会儿。然后它们逃逸得无影无踪。比来时更快。他背靠一棵松树,紧闭双眼。他看见她朝自己走来。   这其实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自信。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来。她和他靠在同一棵松树上。一颗年迈的松树。他感觉到她的体温隔着树皮源源不断传递过来。他触摸不到她。近在咫尺。此和彼。触摸不到。他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比如说你是风我就是那传说中的捕风人。所以。他懂所以的意思。他想说,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还是忍住没有说。她也不说。山风把她身体的芳香吹得四散弥漫。她抱紧自己一动不动。她听到水流淌的声音。柔软。绵长。在她体内。她忽然转过身来。抱住他。紧紧地。   一种本能的力量把她压得死死的。往下。压。像压住一阵温软的风。他把她压迫在身子下面。他的舌头伸进她张开的嘴里。搅动。所以不说话。坚决不说话。他看到月光倾泻到像白玉一样的她的身体上。玉体横陈。一切都分明,清晰,一切都成了活生生的了。她的呻吟声此伏彼起。她只是抱紧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呻吟。这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他一边做着,一边悲伤地想起了海子的诗。除了那些路过的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但是,他没有说话。他只是动,和作。好在,没有人问,他在做什么。也没有人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整理好衣裳。把眼睛望向空空的夜空。他站起身来,想抱抱她。她果断地拒绝了他。他没有强求。空气是甘美的,清风中充满了香味。他弯下腰扶正那些被压弯的花草。当他抬起头来,可是,她真的如同一阵风已经不翼而飞。他独自靠着树。他看到夜色逐渐稀薄。山头上雾气越来越浓。雾不仅把山林都收藏起来,而且把无辜的他也笼罩起来。山头上的花木全都静静地低着头,在雾中立着一团团的黑影。夜色披着黑衣缓慢地向远处飘去。只有他和树留了下来。树,和树。无论如何,他想,然后。他终究是个迷路的小孩,她载不走他命里的荒凉。所以,他用手指揉搓余温犹存的岩石,但是,这样,能够挤出时间里无尽的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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