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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祖母不朽

2020-10-18抒情散文茌山石
祖母去世那年我13岁,如今岁月又过去了32年,祖母留给我的印记和情感非但没有丝毫消减,而且愈久弥清愈久弥浓,这不仅缘于祖母在世时她带给我了13年血浓于水的亲情,也缘于她去世后这32年我带给她的注定永远也化不开的绵绵思念。上世纪三十年代,祖母
  祖母去世那年我13岁,如今岁月又过去了32年,祖母留给我的印记和情感非但没有丝毫消减,而且愈久弥清愈久弥浓,这不仅缘于祖母在世时她带给我了13年血浓于水的亲情,也缘于她去世后这32年我带给她的注定永远也化不开的绵绵思念。   上世纪三十年代,祖母生下了我的父亲,那时的她该是幸福的,幸福得就像普天下所有的母亲为实现了自己作为女人的一次最原始的付出和收获而心旌摇曳,特别是由祖母和父亲在一起的早年照片得知,幼小时天资聪慧的父亲一定也是带给祖母了无限欣慰和骄傲的,可在我父亲刚满四岁那年,随着我祖父的不幸亡故,祖母的一生好像由此也便跌入了生活的深渊。   你想啊,处在封建大家庭中的孤儿寡母能有什么地位,在那种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中,祖母会付出多少常人难以估量的生存代价啊!而解放后,我家虽因相对贫困成为我祖父那辈四大家庭中唯一没有被划为地主富农成分的一家,但一顶中农的帽子也是让祖母一个妇道之人简直戴了大半生啊!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生人的我,记事时就一直和祖母生活在一起,当时可能是子女多的原因,母亲随在外工作的父亲去城里暂住时,偏把我留在了乡下,留在了祖母身边,犹似一只遭母亲遗弃的羔羊,望着远去的母亲无奈而茫然,正是这分说也说不清楚的命运安排,却改变了我一生的千愁百感与情牵意连。其实那段岁月倒并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灰色的记忆,因为我清楚地记得,等母亲再回家乡居住时,已经八岁的我也是雀跃着和村上的其他小伙伴一同兴高采烈地迎接母亲到村外的,只觉得那是很有趣的事情,那时的我心中还不懂得什么叫失落与凄怨。而真正让我记住了祖母,永远铭记了祖母的养育之恩,并由此改变了我的心志,是母亲回家后让我依旧和祖母生活在一起,直至祖母仙逝,那虽是只有五年光景的平常岁月,可因为那时的我好像已从少不经事的孩童成长为懂得思考的少年,已年逾花甲的祖母其酸甜苦辣是那么清晰地映现并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使我的心灵轨迹有了成熟的思维趋向和定位。   当时祖母虽已是六十开外的老人了,但她每天总是闲不住,不但要帮着我母亲料理家务,而且还一直参加着生产队上的劳动,就连推水车浇地一类的体力活祖母也是参加了的,她推水车时小脚快步挪动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夏日之时的中午,常见祖母汗流浃背地在烟雾缭绕的灶间给我们煮面条,祖母边烧火边准备凉面条的水,灶上灶下忙个不停,她那瘦削的脸颊上汗水和着灰尘,花白的头发经烟熏火燎更加枯败而凌乱,一条没了模样的毛巾搭在脖子上,那情形简直定格了祖母留在我心目中的所有印记。只惜那时的我还不懂得更多,并没有去替祖母分担些许的辛劳,但那时的我却知道我和祖母的心已紧紧连在一起了。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吃烧鸡的情形,当时父亲给祖母买回来一只烧鸡,祖母把它藏在了炕席后面,等我放学回了家,她神秘兮兮地给了我火柴盒那么大的一块,粉红色的肌肉丝丝缕缕,含在口中芳香四溢,我舍不得吃,还拿出去向小伙伴们炫耀,那分兴奋和甜蜜简直无与伦比,那可是在那极端贫困的年代留给我的最幸福的事情了。因为在那样的穷苦岁月里,家家能吃上高粱饼子、地瓜干就很不错了,我就曾为吃不下棉籽皮窝窝而流过泪,以至那年父亲从外地带回家半块用作肥料的花生饼,竟成了多日里全家最奢侈的上等食物。   每晚一直和祖母睡在一起的我,已记不清祖母曾给我讲过什么故事,只记得每晚睡在祖母的身边心里无比的踏实,睡得特别的香甜,绝不担心会有丝毫的惊吓或不安,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我和祖母睡在连着锅灶的土炕上,青底白花的粗布被子厚厚地盖在我和祖母的身上,我蜷缩在祖母温暖的怀中,任凭头上方的小花猫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目光。有年春节前夕,祖母和母亲起早蒸馒头——其实是以高粱为主的发面面食,我要小解,便爬出被窝懵懵懂懂地闭着眼把炕头上的一个面盆当作了便盆,母亲斥责我,祖母却说小孩子的尿是瓷尿,吉利,这是让我一生想来心灵都为之震颤的事情。   不幸的是一直瘦弱单薄的祖母却莫名其妙地得了高血压病,有几次病情厉害时都是卧床不起,及至后来浑身疼痛,特别是在夏季之时,看着祖母无助地躺在病炕上病魔缠身的样子,我的心情更是无比的难过,而我能做的只是不停地给祖母扇扇子驱热,抑或给祖母捶背捏腿,再就是用我充满无限爱意的眼神给祖母以心灵的慰藉,增强她抗争病魔的力量。我想不出祖母每次犯病时侧身蜷缩在病炕上的她,是否会为自己一生的不幸遭遇而心酸感慨,是否会为自己在苦难中把唯一的儿子养大成人并成家立业而心生安慰和自豪,但我知道躺在那里的祖母总是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说话,她是把所有的酸甜苦辣都深深地埋在了一生沧桑半世磨难的心中。   说来无法相信,在祖母最后一次病发时,父亲特意请了假在家陪护祖母,本来病情已好转无碍了,父亲想去上班,就在有日清晨父亲起早到祖母的房间给祖母请辞,等父亲刚转身出门,想起身小解的祖母却将一个躬身的姿势永远定格在了那里,是猝不及防的脑溢血夺取了祖母年仅68岁的生命,那天是旧历1976年6月26日。   祖母走时的那天清晨,老天就像溘然而逝的祖母一样显得很平静,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片云朵,我分明记得等我跑向村东大田里请村上的赤脚医生时,圆润橘红的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慈祥地映照在我的脸颊上,快速奔驰在熟悉田埂上的我,在心里一遍遍为祖母祈祷着,希望医生一定能挽留住她的生命,更希望祖母不会丢下刚刚懂事的我匆忙而去。事后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那天清晨父亲无意间去见祖母一面是否是有神灵在安排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那天早晨霞光瑞染的气象是否在为一个不平常老人的安详离去而送行?可我觉得祖母一定是还有许许多多的心愿盼望实现呢,甚而她还没有真正享受过一天好日子,她走的又怎能心安无怨呢?特别是她简直倾注了后半生心血无限关爱了的除儿子外第三代心灵的寄托,她的还不能展开稚嫩的翅膀独自翱翔的孙儿——我,又怎能会让她如此淡然地了却今生今世的牵挂和守望呢?   祖母还是走了,太多的祈祷没能让她醒来,太多的亲情没能挽留住她,当得知祖母永远走了的时刻,我的脑子里顿然一片空白,那一日我想了什么?做了什么?至今能忆起的只记得当天本来晴空万里的老天好像也为之感动了,不知在何时竟下了一场大雨,因为等到黄昏之后,按照乡俗将祖母入棺后抬往村外的祖坟下葬时,走到家北快出村的地方,和父亲一同扶棺而行的我好像忽然清醒了,众人借着煤油提灯摸着黑抬棺的情形,以及棺过之处到处是泥泞和积雨的街道,至今那么清晰地映现在我的脑海中。   让我更为清楚记住的还有等到将祖母的棺放入墓穴待埋时,哭疯了的父亲在泥土堆上匍匐着要爬往墓坑中,我和大哥各自抱着父亲的一只胳膊不松开,当时老天又下起了雨,雨水和着泪水,哭声和着雷声,那分撕心裂肺,那分肝肠寸断,那分三代人特殊人生经历的怨艾情牵,全都在一片孤寂的旷野里喷涌而出。特别是等听到父亲忽然哭诉起祖父的声音时,我立时觉得根本对自己的父亲没有记忆的我那可怜的父亲,面对因为自己母亲去世才得以看到自己亲生父亲在别一世界模糊棺影的他,实在是已悲痛欲绝痛不欲生了。我和哥哥似乎瞬时也受了父亲的感染,转而随父亲一起也一声奶奶一声爷爷地哭诉着,直至坟头渐渐堆筑起来,我和父亲及家人才在亲友的劝慰下一步一回头踉踉跄跄地往回转,只把我的祖母那么猝然而又无奈地永远留在了黑云密布的旷野中。   我从不相信人死后魂灵会永远活下来的迷信,可我又特别认定有的人去世后,她的魂灵的确会永远陪伴着你,因为在我至亲至爱的祖母去世后的漫长岁月里,我始终确信祖母的魂灵一直陪伴在我的左右,特别是在我成长过程的每一次关键时期,仁慈的祖母总会及时地给我以智慧,给我以力量,好像在冥冥之中她一直在关注着我的成长,并时时护佑我诸事如意心想事成,从中使我真切体会到了祖母赐予我的某种神灵般的精神寄托和洞然彻悟,使我的命运之船时常会一帆风顺抑或绝处逢生。   其实祖母在我心灵深处真正生根发芽的时日,更多的正是在她去世之后才开始的,好像随着我的年龄的增长,祖母的一切简直神奇般地更加真切地融入了我的岁月长河,也好像给了我无限关爱的祖母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让我永远记住了她,让我为她的过早离去而终生悔恨自己的不孝——我还没有为祖母尽丝毫的孝道啊!正是在我一步步长大成人,也像父亲一样走上公职道路并成就了一番事业之时,我好像才开始真正读懂了祖母作为一个乡下弱女子并不平凡的一生,她那不甘低头的傲骨,她那百折不挠的倔强,以一种丰满的立体形象那么真切地显现在我的面前,而且这分迟来的感悟让我甚是为之感慨和惊颤。   我从父亲英俊潇洒的兵役照片中,读懂了祖母不甘命运之劫难,她曾把唯一的儿子当作了生命中的最大支柱,她哺育他长大成人,让他上学、参军、入党,直至成为我们村唯一的国家公职人员。我还从祖母一生穿粗布衣服,凭一副单薄瘦弱的腰板,顶住摇摇欲倾家园的坚强里,读懂了祖母这个平凡小脚女人一生的坎坷和不屈。   也是在祖母去世后的岁月里,父亲曾给我讲过祖母的家训,她经常教育父亲一定要出人头地成为有出息之人;母亲曾给我述说祖母的勤劳,说她终生闲不住,里里外外忙个不停;长我十几岁的大姐说祖母在文革时因出身不好没少挨批斗,多次戴着纸糊的高帽子涂了花脸游街,但她从没有屈服过任何一个人;邻居大娘说祖母一生最疼爱的就是我,疼我疼到骨头里;……祖母在世时,我还不能清晰地晓知和明了这一切,可等我真正懂得了祖母并彻悟了祖母非凡的一生,除了对祖母的敬意和怀念之外,我实在又不能为祖母尽丝毫的孝心了,这早已成了祖母留在我心中的最大的扣结。   但我却相信,祖母在天一定有灵,我的每一分成长都会成为她最大的安慰,他在冥冥中一定会时刻祈愿我要像父亲那样一生厚道做人、扎实做事、不骄不枉、出类拔萃,也正是由于时刻有着祖母的不断警示和瞩望,我才时时不忘砥砺自己的意志、检讨自己的功过、加大自己奋进的步伐。而我向祖母能表达的,除了在心中默默地为她祝祷之外,就是做好乡俗中祭奠之类的事情了。   说实在的,我是不相信上坟烧纸真的就能使得“活”在阴间的人们有钱花这类迷信说法的,但我又特别的注重这分寄托了生者对死者无限怀念之情的乡风民俗。为此,我一直把给祖母上坟当作了我一生的大事,每逢祖母的祭日,抑或清明节及十月一,我总会提前给祖母预备好上坟用的足够的火纸、鞭炮等等,感觉那是我每一年中最需认真去做的重要之事,而且每次上坟的前后,都成了我最集中缅怀祖母养育之恩的特殊日期,就连家人也难以完全理解每次上坟时我总会泪流满面的内心之痛。   再就是每年的春节之时,在我们乡下老家兴请“家堂”,意即每年的大年三十中午在家中摆上供桌,竖起供折,开饭前家中男性子孙辈先去村外冲祖坟的方向烧香、磕头、放鞭炮,而嘴里念叨着请仙逝的亲人都跟随了回家过年,这叫请“家堂”。这期间家人不得随意坐供桌旁的椅子,也不得随意吃供桌上的祭品,还要及时为供桌上的香炉上香。除夕之时,家人要在有供桌的房间为先辈守岁,男人们一般饮酒喝茶,女人们忙于包午夜饺子,而孩子们最喜推牌看春晚什么的。待到午夜过后,煮出的第一锅除夕夜饺子要先敬天后敬地,再特意放至供桌上五碗以敬先人,并人人在供桌前向先辈磕过头后,家人才可去吃,颇为讲究。而在第二天的下午,还是家中男性子孙,再在供桌前磕过头后,便带了火纸、鞭炮,引领先人们回去,这一次一般是要直接到坟前祭奠的,相当于上坟,那时的乡村田野就会到处鞭炮四起,营造出一种特殊的年味,这叫送“家堂”。   父亲在世时他就一直把请家堂当作了他的心事——他一定和我一样心里也有一种难解的思念之扣,而且每每在年三十中午的家宴上,父亲常会提及祖母的事,特别是晚年的他还会为此而眼眶盈泪。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也随我们来城里居住了,但每年春节请家堂依旧是家中最重要的事宜,不但程序和场面上同在乡下时没有丝毫的消减,而且颇为讲究的母亲还会将供桌摆得更为丰盛,即使请送家堂时,我和兄长、侄儿他们也是驱车必到乡下完成的。简直每一次的请送家堂及除夕守夜都成了我和祖母的一次最直接的表白和亲近,特别是看着她留下的送别父亲参军时的照片,那分俊逸和秀美,那分自信和淡然,总让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犹如祖母从未离开我们一样,一种特有的家庭亲情氛围也便幸福在我们的身边,这该是祖母不但带给我也带给家人的最永恒的祝福。   就这样,去世了的祖母却让魂灵活在了我的心中,时间越久,祖母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愈加的明晰;时间越长,对祖母的思念之情也愈加的深切。岁月流逝,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按照乡俗在给祖母上三十年大祭时,我特意向家人提出要为祖母立碑,其碑文我是这样写的:祖母王氏,坎坷一生,辛酸饱尝,但其骨傲不屈,心志高远,其情其德,感天动地,为使后世之人晓之以血脉,动之以亲情,特立此碑,以期聚凝心气,砥砺性情,秉志扬德,光宗耀祖。   本以为给祖母立碑之后我的心愿也便了了,可大姐无意间的一次拉家常,却让我的心绪又有了欲罢不能的牵绊。大姐说我父亲在世时曾想给我祖母换棺,因为祖母去世时由于家中贫困买不起木棺,当时给祖母用的是水泥棺,由于父亲缘于诸多的因由当时只是有了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可他竟同样也是得脑溢血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以至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终生的遗憾。大姐的话立时震动了我的心灵,能给祖母换棺不但是父亲的心愿,也应该是我的心愿啊!自此之后,为让在天之灵的父亲不再为换棺虑念重重,为抚平他生前的心愿之憾,也为让祖母从此像世间之人搬新家迁新居一样,住上鲁西人乡俗中看重的木棺,给祖母换棺的思虑便成了我的又一心事,感觉就像两代人的心愿,三代人的亲情,因换棺之事再次超越时空之限紧密地交融在一起。   今年的初春,怀揣给祖母换棺心事的我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向家人提起,毕竟这是全家人的大事,还需征得家人的同意和支持。正在我顾虑无解之时,家中最小的四弟竟天意般找到我,说是缘于一风水先生的建议,应该迁一下祖坟,问我的意见,虽说我也知道这其中并无多少科学道理,多半是为了安慰生者的心志,但我想这和给祖母换棺的道理是一致的,也是有着诸多的内在辩证道理的,我当然会高兴四弟的提议,因为一般情况下迁坟就意味着要换棺,这正契合了我要给祖母换棺的念绪。   迁坟动土在乡下不是小事,一般还要和族中长者商议定夺,并要请风水先生选址择日,经过我和兄长的多日忙活,最后确定在清明节前一天偎林拔穴,也就是在靠近原坟的附近选址迁坟。这期间诸多的准备工作不计其数,虚的实的,一切皆按乡俗规定的去做,全家人全都为此而忙活,母亲和大哥掌舵,我和小弟具体操持,中间虽也遇到一些牵扯占地、请帮工等的周折,但最终还是都一一顺利克服,单等清明节前一天的到来。   今年四月三日,这个本来很平常的日子,在我家却有了别样的寓意,因为这一天里它要让我的亲人阴阳两相见,因为这一天里它要成全几代人的心愿。一大早,我一家二十几口带着迁坟用的各种物品,自县城早早地来到了乡下熟悉的祖坟地,前来帮工的乡邻也来了四十多人,初春的田野里葱绿的麦苗上还顶着晶莹的露珠,没有风,没有云,一切平静得极像了祖母去世那天的清晨。放过炮,祭奠过,大家便开始各自忙起来,开新坟坑的,起旧坟的,负责指挥的,忙着做下一步准备的,都像在完成一件十分庄重的神圣之事,我和家人也是心情沉重而又激动地夹杂在中间。   要迁的坟有两个,共三口棺,祖父、祖母和父亲。父亲的坟是和祖母的坟一同起开的,去世已九年的父亲其音容笑貌,其当年下葬时的情形,就连当时由我亲自买的棺中的陪葬品依旧历历在目。而去世已三十二年的祖母,她在棺中的情形会是怎样呢?这是最让我心焦关注的,这可是让我等了三十二年才等来的又见祖母啊!为此,我特意带了数码相机,我想用这种特有的形式记录下祖母在别一世界的曾经和未来。   父亲和祖父原来使用的都是木棺,将尸骨起出后再装入新棺入殓,好像是乡间很正常的迁坟程序,我和家人当然是哭声一片悲天恸地。而当将祖母的水泥棺打开时,在场的人们简直都傻了,原来由于水泥棺缺少透水性,棺底存有大量的积水,早已化作枯骨的祖母竟是一直浸泡在水中的,且那浑浊的乌水中沉淀了一些杂物,令人不堪忍睹,我的泪瞬时便模糊了双眼。后来我是一直强忍着悲痛跪在祖母的棺前,一边万分悲痛地看着乡亲将我祖母的尸骨一一从污水中捡出,一边抖颤着双手拍下每一个不愿错过的镜头。   为让辛劳一生穷苦一生的祖母能在别一世界有所享受,我特意为祖母准备了高档的被褥和衣服,并为其准备了齐全的日常生活用品,我也知道所有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分安慰而已,可我觉得只有这样做了才能对得起我的祖母,也才能对得起自己的灵魂。   就这样,在我四十五岁之时,时隔三十二年的祖母终于穿上了我为她亲自买来的衣衫,只露出乌色头骨的她平静安然地躺在红艳的棉被下,再也没有了那分水中飘摇的凄凉。不知怎的,她那乌黑色骷髅的面部与我并无丝毫的恐怖,而且我分明看到已躺在新棺中的祖母正微笑着和我幸福相视,我还能清楚地听到她像当年搂我睡觉时的喃喃细语声。我已无法形容在为祖母整理完新棺等待盖棺时的我有多少泪要流,有多少话要给祖母说,在场的人们好像也理解了我的心情,任凭我俯身在祖母的棺前不去催促我,我急切而郑重地一次次按动快门,我要让祖母的安详和微笑从此定格我的心灵深处。   写到这里,本以为还有诸多的事情未及写到,住笔抬首之际却惊觉文章已有了再精到不过的结尾了,好像再写任何一个字都是多余,因为为写这篇文章我已动了好几个月的心思,而且在我真正动笔来写时,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简直每一行每一字都是伴着泪水写就的,擦泪用的巾纸摆满了我的案几,但写完上面一段时,我的心情却顿感轻松了许多,眼角分明展开了丝丝的微笑,犹似我又了却了一件久日的心事,让我为之心满意足而又幸福滋润,这不正是祖母带给我的一种神灵般的别样启示吗?我想,为祖母,也为我自己,我还会不断因怀念祖母而再生诸多心事的,也还会不断写下些许如此的文字聊表一分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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