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串乡的小贩
2020-10-18叙事散文清茗
儿时在乡下,每天清晨都会被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唤醒,这些吆喝声来自一个又一个来串乡的小贩。顾名思义,串乡就是走乡串村的意思,小贩们往往把乡下人常用的日常生活用品用小推车推着,或者用肩挑着,挨村挨巷的吆喝着招揽生意。这些小贩当中,有换香油的,有换
儿时在乡下,每天清晨都会被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唤醒,这些吆喝声来自一个又一个来串乡的小贩。顾名思义,串乡就是走乡串村的意思,小贩们往往把乡下人常用的日常生活用品用小推车推着,或者用肩挑着,挨村挨巷的吆喝着招揽生意。这些小贩当中,有换香油的,有换油条的,有换豆腐的,有换针线的……那时候来串乡的小贩们所卖的东西都可以用粮食来换,这就无疑给日子紧巴的乡下人提供了不少生活上的便利。
串乡的小贩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专职的,一种是兼职的。专职的小贩一般一年四季都会四处去串乡做生意,而且他们所卖的商品都是批发来的,这些小贩所卖的东西大都是自己做不来的日常用品,像是袜子、针线、染料、盐、酱油、醋之类的东西。这些专职的小贩们基本上是天天都会去串乡做买卖的,就算是下雨或者是下雪的恶劣天气,也不会动摇他们做买卖赚钱的决心。专职的串乡小贩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特别的能说会道,而且是百问不厌,百换不烦,比店铺里那些整天拉着脸的店员强上几百倍,而且卖的东西价格也不贵,最重要的一点是还可以先赊着,等过段时间再还帐也不迟。
兼职的小贩大多是地道的乡下人,比如种菜的,种瓜的,自己家里吃不了,然后就串乡去卖点,也好换点钞票贴补一下家用。这些兼职的小贩一般都是大清早就来串乡,等到太阳升到三杆高的时候基本就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为啥?因为他们还都要下地干活哩,地里的庄稼才是他们的命。兼职的小贩不像专职的小贩那样能说会道,也不像专职的小贩那样斤斤计较,买东西的人多抓一把菜,多拿一个瓜是不会被计较的,自家种的东西嘛,值不了几个钱,要是赶上小贩和村子里的人沾亲带故,或者是有急事儿非得回去不可,有可能把整车的菜和瓜都送给村子里的人,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不管是专职的串乡小贩,还是兼职的串乡小贩,他们大都选择早中晚的饭点到村子里串乡,因为这时候村子里的人最全,要是赶上上午或者是下午正当时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去下地干活了,哪有人会光顾他们的生意。在我的记忆中,我最喜欢两个小贩,一个是卖清酱甘醋的老孙头,一个是换娃娃的李柱子。
“打清酱甘醋哟……”
“称盐送碱罗……”
一腔浑厚而又响亮的吆喝声,再加上那一串串清脆的铜铃声,不用出门去看,就知道是老孙头赶着骡子车来了。
老孙头约摸60来岁的光景,一年四季都戴一顶青帆布的八角帽,整天乐呵呵的,满脸放着有光泽的红光。每次进村前,他都会甩起他那长长的牛皮鞭,甩得啪啪直响,清脆的鞭子声传个四五里地没问题。当然,他在甩鞭子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往骡子身上甩的,而是在空中甩空鞭子,他才舍不得往骡子身上甩呢。老孙头的骡子显得特别的精神,是枣红色的,又高又大,两只眼睛骨碌碌的直转,脖子上的那串铜铃铛个个铮明锃亮,走进路来响起一阵哗拉拉的脆响。老孙头的车很大,是木头车厢,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桶,有酱油、醋、盐、碱面,还有面起子。只要老孙头一停车,村子里的人就会拿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来打酱油和醋,而买一斤大盐还可以送一小包碱面儿或者是面起子。我特别喜欢老孙头的那头骡子,虽说乡下的骡子多得数不清,但我从来没见过像那样神气和威武的骡子。每次老孙头一来,我就会迫不及待的冲出去,而老孙头则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把我放在骡子背上走几步,算是对我最大的奖赏。那个时候,我总问母亲:咱家的酱油吃完了吗?咱家的醋还有吗?
换娃娃的李柱子是个瘸子,才30多岁,但没讨上媳妇儿,是个光棍儿。李柱子每回都是下午快天黑的时候才来,他一拐一拐的推着一辆花花绿绿的手推车,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像是各种颜色的绣花丝线、气球、发卡、小手绢、塑料的项琏和手镯……东西简直是多得不得了,大都是女人和孩子喜欢的东西。
李柱子的嘴很甜,张口大婶,闭口大姐的喊个不停,有时还会像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水果糖分给前来围观的小孩儿,惹得我们这些小孩子一见他就像饿狼见得羊一样,呼得一下子全都围了上去。我七岁那年,有一天下午,李柱子又到我们村子里来串乡,他新进了一种淡蓝色的塑料珠子项琏,珠子和珠子中间还掺杂着红色和白色的小珠子,漂亮极了。邻居家四婶儿给她家的燕子买了一条,她戴上之后四处炫耀,还别说真是很好看。我也很想要一条那样的项琏,于是我对正在挑丝线的母亲说也要买一条,当时我是多么渴望母亲能给我买一条,但母亲却拒绝了,因为我们家没有多余的钱买项琏,虽然那条项琏只卖五毛钱。没得到那条项琏,我的心情沮丧极了,坐在一堆麦秸旁边,低下头一声也不吭。对于我的这种举动,母亲似乎没有看见,她挑完丝线之后就离开了李柱子的小推车,而我就一个人孤伶伶的坐在那里听着从小推车旁边传来的讨价还价声和间或夹杂的几声哈哈大笑。
“丫头,别哭,等下回我再来的时候,一定给你一条蓝项琏……”
听到李柱子说出这番话,我当时高兴的差点蹦起来,这时候的李柱子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以前觉得他的腿既滑稽又可怜,现在却觉得很顺眼,很耐看。
“不过,这回是不行了,全都卖完了,下次一定给你!”
不管是这回还是下回,我仿佛已经戴上了那条漂亮的蓝项琏,在高兴的同时,心里所有的空间都被那份期待蓝项琏的兴奋所填满了,而且让我感觉到了幸福和希望。
结果,我在村口等了一天又一天,天天对着李柱子每次来的那条路张望,有时候甚至跑去出很远去接他,可他却始终没有再来。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当时的绝望,那种绝望不单单是因为一条塑料项琏,而是曾经对李柱子那份信任彻底毁灭了,让年幼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欺骗所带来的伤害。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李柱子肯定是个骗子,而且是个大大的骗子,我还曾经在心里不只一次诅咒他,希望他的瘸腿折了,盼望他的另一条腿也变成跛子。后来,随着年龄的长大,我心中那份对蓝色项连的渴望和期待已渐渐的淡漠了,只是每当看到别人戴着蓝色项琏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再后来,我听说李柱子娶上了媳妇,到县城去做小买卖去了。而我早已经长大,也早已经有能力去买任何一条塑料项琏,但我却从来都没想过去买一条塑料项琏来戴,也许是儿时那条蓝色的塑料项琏早已在我的脖子上戴了多年,早已经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里,摘不掉,也忘不了。
如今的乡下,小贩们依旧会串乡做生意,但没有人再赶着骡子车,挑着担子或者推着小推车走村串户,取而代之的是农用三轮车和小卡车,那种悠长而又高亢的吆喝声也已经被刺耳的喇叭声所代替。串乡的小贩哟,像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往事,如陈年古酒般在乡村的回忆中闪现,让人无从记起,却又无法忘怀。
2008-7-9
200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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