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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乾元二年:一泓泉水

2020-10-18抒情散文何也
我就像秋风中的一片叶子,被天水的风吹着,缓缓地飘上了南山。深广的南山。或者说一个更具佛教意味的名字,慧音山。在这里,在一层又一层的幽静中,一扇古寺的门,恍惚之间,敞开了。当我走进去的时候,风铃声和诵经声都已隐去了。空旷的院落里,只有一泓山泉
  我就像秋风中的一片叶子,被天水的风吹着,缓缓地飘上了南山。深广的南山。或者说一个更具佛教意味的名字,慧音山。在这里,在一层又一层的幽静中,一扇古寺的门,恍惚之间,敞开了。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风铃声和诵经声都已隐去了。空旷的院落里,只有一泓山泉,盈盈的,宣纸一样铺展开来,等待笔墨的陈设。它的深浅,它的清幽,我无以知晓。花岗岩栏杆搭起的凉棚内,不时进进出出移动着急促或者匆忙的脚步,就像这个喧嚣浮躁的时刻一样。他们用硬硬的方言,围建起一圈圈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隙,让所有的惊喜和感叹融化在手中清凉的泉水里。   山泉的帮沿很高,站上去,可以俯视到翠绿色的水面。青青的,瓷一样泛着粼光。悠远,静谧,深不可测。天水,其实也是这样的。只要一抬脚,就可以散散淡淡的走进去。无论行走,还是漫步,都能够体会到那种悠悠的幽,静。比如满街的古树,比如千年的遗址,比如香火鼎盛的寺庙,比如小巷深处的民居。就像乾元二年的杜甫,晃晃悠悠翻过陇坂大道后,远游到了天水。一个恒古的州县——秦州。那时,唐玄宗的身后聚集了一群群饥饿的流民。那是一支充满仇恨和愤怒的大军,他们足以瓦解任何城邦。但是,诗人顾不了这些,他只知道,向西,逃离这个业已支离破碎的世界。   南山的泉水一直清冽着,间或也会荡开一圈圈涟漪,仿佛千百年来一些剪不断理不清的愁绪。它正在等待着乾元二年,等待着苦难中的诗兴。这一天终于来了。乾元二年,公元759年的七月。   安史之乱还在燃烧。弥漫。大关山的两侧,东面是依然大旱愁苦的关中,西面是地震后百废待兴的秦州。饿孚遍野,满目疮痍,盛唐的繁华已被一次又一次的灾难所湮灭。“满目生悲事,因人作远游”。逃难,流寓,成了诗人摆不脱的宿命。他只能在文字中关注,寄语,兴叹陇右的城郭子民山川风物,以及那些远去了的权贵、亲情、俸禄甚至友情。他的视野满含了惆怅。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相比,他“浮云连阵没,秋草遍山长”式的哀伤和感怀只能算是轻叹了。但是,古秦州却以它宠辱不惊的平静接纳了这个来去匆匆的背影。就连寄居山野的泉水也激发了诗人的雅兴。
 
  “山头南郭寺,水号北流泉。老树空庭得,清渠一邑传。秋花危石底,晚景卧钟边。俯仰悲身世,溪风为飒然”。泉水满地,莹莹润物。“旱盈潦缩,祷雨极验”。无名无姓的山泉老树,因着乾元二年的古诗而流芳百世。就像那个七月,意味深长。国破人去,食不果腹。所存者,唯有残躯一具,忧心一颗。还有梦。还有《秦州杂诗》。宣纸上的字迹想来是稀疏的,但不潦草,不枯淡。依然沉郁顿挫,依然苍凉悲壮,宛如当年马背深处那瘦弱背影下的目光。   一个人的梦,因着清静安适的陇右一隅而清洁高远。一个世界的瓦解,因着贫困潦倒的生计而空寂决然。诗人的视野清如泉水,澄明透亮。他感怀悲悯,但绝无沉沦。他一唱三叹,但绝不无病呻吟。一花一木,一草一虫。世界在他眼里寂静了,山寺的古月在他笔下生辉了。于是,怀友的心情就像这面湿漉漉的泉壁一样,滋生,萌发。李白,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惦记和明月一起渐渐浮现出来。   乾元二年,诗佛王维溘然仙去,而诗人却一直怀念流放夜郎的诗仙。“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肺腑之情,凄楚哀婉。那是历尽沧桑后的豁然开朗。江山不幸诗人幸。凋谢的花朵何曾怆天呼地,但它分明已经感知到了一个季节的结束。李白大赦生还,而他还要继续流寓。   山泉边的人影已渐渐稀少。栏杆的阴影越来越长。尘世之中,难得有这样片刻的清静和感动。只有南山,只有这泓泉水,让人久久不肯离去。我不知道,在我走后,这样的一刻谁还会再去留意?如果有,他会想些什么?时间,抑或一个背影的移动?   离开秦州后,诗人远赴四川,开始了更为艰苦更为辛酸的流亡。这一年,东渡的鉴真和尚在日本奈良建立了唐招提寺。佛在异域他乡得到了更广的传布。直到清光绪三十年,也就是一千多年后,秦州知府、乡贤周务学等人才倡议改修南郭寺东禅院为杜少陵祠堂,设造像一躯,书童二躯,以示留纪。就像远来的尘客,诗人神情落寞,苍老疲倦,缺少了文字背后的那种雄阔,沉峻,沧桑,豁达。倒是书童顽皮可爱。清风明月,古寺山泉。他们一直面南而坐,看花开花落,俗世纷争。与不远处同一庭院的释迦牟尼相比,这里的香火还是冷清了许多,但也真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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