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地上的小男孩

花地上的小男孩
武志强 　　多少年前，我走过一处花地，那时的景象至今还在我的记忆中，一个小男孩背对着我，坐在一处花地上，他是那么安静，一动不动。周围的花朵争相怒放。我后来才明白，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是为他而争相怒放的。 　　这小男孩身上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吗？在向四周围辐射？是什么吸引了这些花朵来到他的身边。我试图向他真诚的表白，接受我的友好，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他听不懂我的语言。我们不是一世界的人。 　　我忘不了那个小男孩，我看见小男孩坐在花地上，鲜花在他身边开放。世界保持了沉默和庄严。时间是静止的。花为他开，他不在了，花也将不再开。他静坐，背对我，不发一言。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和眼睛里的神情。我无法描述，无法想象他眼睛中的光芒和那光芒是怎样照耀着这一片花地。有什么神秘、诡异的气息在蒸发、升腾，把这里包围。还有他与周围这些花朵的神秘关系。他们彼此之间精神上的默契和力量上的呼应。这些我都无法想象，难以猜测。我找不到通往他的路径和方向。我只能站在他的外围，看着他和他的花地，屏住声息，等待着什么要发生。 　　这里我不想用“灵魂”一词，对于小男孩不适宜用。“灵魂”一词是有了一把年纪的人才好意思去用的，用起来也才有分量。我只想用“精神”一词，来表达小男孩和他的花地，这样更准确，也更单纯、纯洁一些。 　　我试图走近小男孩，但是在我向前走时，我明显感到有某种力量在拒绝我，我不能再向前。我停下来，不再前行。只把目光投过去，投到那处花地和背对我的小男孩身上。整个环境中有一种向上的精神在默默蒸发。 　　有些事情是你难以理解的，但它就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出现了。它不是按你的逻辑进行的，也不是按世界的逻辑进行的。所以没有参照，无法理解和接受。不是我们不够聪明，而是我们尚未进入。但是有一种景象是可怕的，就是花开了，小男孩却不再存在。一个完整的世界分裂了。这在我是不可想象的。没有小男孩的花地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这些花朵是小男孩的化身吗？那就是小男孩不再存在时，花开了，小男孩化身为千百朵花。而在小男孩在时，花却未开，世界寂寂。不，不是这样的，我看到的是花地和小男孩，花在怒放，向天空喷发着它们的热情和力量。 　　所以，以后每看到一处花地，我都想象着能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花地里面，我总要停下脚步，有所留恋、徘徊。没有什么不可能，所见会令你为之惊讶。你以为不可能的，偏偏就发生了。世界外还有世界，你只是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想，我得从另外一个方向进入，才能走进小男孩和他静静守护的那些花朵。但是对方向的寻找则要费很多时间，因为这里存在无数个方向，究竟哪一个才是呢？就像一个圆有360度，但是还有比360更多的角、分。我想，只要找对方向，进入是可能的，只是到目前我都不能进入。它只是保持了对我的诱惑，而我也对它内心敬仰，同时有一丝心灵的震颤。 　　我还记得那永恒的景象，一个小男孩站在开满红色和粉色花朵的旷野上，没有畏惧，神态安详，稚纯无知，背景是墨绿色无边际的远方。远方是暗色的，但有远方是幸福的。只是远处的花朵渐变为黑色的点，显得稀疏寥落。看着那些墨绿色，我猜想是暮色来临，但鲜花没有畏惧，小男孩没有畏惧，只有我的心是畏惧的，因为我开始感到孤独，成人式的孤独。我已不能像那个小男孩那样无所畏惧了。还在我的童年我就充满了忧郁。我看着小男孩和他周围的花朵，我还畏惧什么？花朵的颜色正在怒放，花朵的力量喷射向天空和四周，我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点安慰。 　　我忽然有了一种预感，这里的花朵和小男孩是被遗弃了的，这里的世界也是被遗弃了的，被谁遗弃？被世界的世界。一个更大的世界。或许正是因为被遗弃，花朵才无忧地疯狂地怒放，小男孩才安详无邪，无所顾虑，没有畏惧。我想不通，这里传递了什么信息？因为我内心畏惧，说不出的畏惧，为什么会这样？我开始可怜这个小男孩和他周围的那些花朵，如此寂寞地盛开。但我的可怜有意义吗？世界不相信可怜。 　　我说服不了自己。我开始感受到内心的某种张力，这力量聚集在心，我颇感压抑，有一刻我要愤怒地撕碎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猜想，那没有出现的是什么？看不见的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被隐藏了？或许正是小男孩备受折磨的心灵，花朵备受摧残的容颜。生活毕竟是残酷的，世界一点都不人道。所谓的诗意不过是一种虚伪的装饰。 　　这个小男孩就是我吗？某一时刻，他走到这处布满花朵的原野上，他正站在花朵丛中，面向远方，间或他在花草地上坐下来，把背影留给我，这时刻的世界上寂静的，我希望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我看到了吗？只是他平静的脸上我看不到一点笑，他异常成熟，这与他的年龄不符。这一刻，我看不出他的内心，我不知道他想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想。我也说不出祝福的话。我想像他一样对世界沉默，我无法断定他这一刻是快乐还是不快乐，是什么使他这样？当整个世界将他遗弃和遗忘的时候，他正以这样的神态安抚着世界。他拥有花朵的世界。这是他力量的源泉。 　　我想，生命是美丽的，生命是短暂的，生命是永恒的。内心丢失了的东西或许还能找到，还能有信念萌发。昔日破败之地还能有花朵开放。这幅画是有眼睛的，有激情和灵魂在燃烧。那些花朵也在为我开放，照亮我的眼睛，让我从精神的迷茫中走出来。 　　远处暮色四合，近处花朵绽放，明亮而温暖。花朵是骄傲的，没有畏惧，小男孩就是花朵的化身，或者花朵就是小男孩的化身。它们在精神上是一体的。如果说小男孩凝视着一个世界，那么他也在凝视着我吗？因为我在那个世界里，在他的未来里。但我仍旧无法确定，因为他应该有比我更高明美好的未来。 　　一个人活着，总得完成点什么。如果说有一幅精神画像，画纸上，那它更多的内涵是否就留给了另外巨大的空白？而那是我们未曾经历的。 　　因为留恋与怀念，曾想着回到童年，让一切重新开始，这愿望曾是那么强烈。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不知不觉，我在长大，开始接受现实，往昔的情感有的已经埋葬，有的仍一如当初。 　　最后一个问题出来了，谁是小男孩？小男孩是谁呢？ 　　让我告诉你，那就是我。在心灵和生命中，那个小男孩就是我，你相信吗？你不相信吗？多少次我站在花地，苦思青春和落叶，把泪流在自己的衣襟，又悄悄擦去。那些花为我而开。在孤苦的岁月，我活着，或被埋葬着。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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