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夜未央

　　夜已深。城市安静得如卸妆后安然睡去的女子疲惫憔悴却依然美丽。 　　她闭着眼，心却未睡。自己不清楚，不知有过多少寂寥的夜晚她心就这样醒着，不知有过多少漫漫长夜她一人独自度过。或许生活就有那么多的不清楚，那么多的糊涂。曾想彻底遗忘的旧事，却在每个深夜降临时，翻拣拾起，不觉间无可救药地沉浸于这种伤，缠绵于那种痛。自己也惴惴然，游走边缘的灵魂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寻求解脱？寻求救赎？又不知该以何种情节收尾结束？ 　　一段时间以来，她似乎习惯了独享深夜的这份孤寂与宁静。当白昼墉倦地脱去盛装，夜就悄悄跟来了。每当这时，她褪去身体的华美，揭下白昼的面具，撕开心灵的虚伪，尽情地放浪形骸，完全地打开自己，再打开，完整地剖析自己，再剖析。也只有这时，她才能真切感受到身与心贴得最近，没有喧嚣白昼的貌合神离，没有现实的繁芜疲累。也只有这时，身与心才不会脱节错位，才能相互真诚交流，才能相互慰藉，真性情才会在此时此刻淋漓地宣泄裸露。 　　在夜的幕色中云云，究竟是心理的一种幼稚抑或成熟表现？还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遁？她不晓得。只是觉得夜来心悸，夜去心悲。莫名的情愫滋生心底，细思量，夜未央，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她躺在夜的温床上深情凝望，晚风拂起了窗纱，她分明看到乳白的月光穿透玻璃在房间里如水一样流泻着，映得一尘不染的淡青色地板熠熠发光。她从这房间唯一的窗子瞩望，天穹扑朔迷离，时而似一幅静态的水墨画映入眼帘，时而又似一幅动态的写真集在眼底招摇。勾月挂树梢，穿行在云层。云海滔滔，时似浪花朵朵，时似羊群奔跑，偶遇几颗星星眨巴眼睛，露出狡诘的调笑。她随手摸出枕下的手机拨了过去，手机那头发出噪杂的声音：“宝贝，困了就先睡，不要等我，我在大排档与朋友一起吃饭，商讨点生意上的事儿”她还能说什么？只有懒懒地挂断手机。 　　她哪里会有睡意？长久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惦念他。都说念怀一个人的感觉是幸福的，她不清楚，真得不清楚。她只感觉到无名思绪如浮云一样在她头顶盘旋，似乎在不远处做了须臾停留，又折回来笼罩并包裹了她的心头。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总游弋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总深陷情感的其中不能自拔？在一次次的期望中被一次次的失望摧毁，在一次次的绝望中又被一次次的希望火把点燃，命运就这样周而复始地颠覆着她的生命。这段时间她时常扪心自问，柔弱的肩膀能否再扛起生命的如此轮回？ 　　她感觉胸口憋闷，无法再躺下去，起身走到窗前，敞开了窗子，迎面扑来的风凉凉的，不免让人有些颤栗，她抱紧了膀子，因为她喜欢清冽的夜风轻轻抚摸自己。她怅惘地仰望月亮，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你生活的好么？你应该生活的很好，因为你有怀中的玉兔。是的，有玉兔的陪伴，嫦娥怎会感到孤寂？ 　　夜晚的月亮真得很凄美，很温柔。与之沟通，内心油然生出水乳交融的情感。它不像白天的太阳灼眼，让人缺乏与之目光的对视，心灵的情感自然亦难与太阳近距离碰触。难怪众多的古今诗人大肆赞美月亮，渲染月光。月亮的水光真能把人的细胞温润、灌醉。其实，偶尔仔细想来，孤寂也未尝不好，孤寂时可以沉下心静静地独立思考，不管思考内容是肤浅抑或深奥，都乃是人生一道必过的门槛及生动的哲学命题。 　　夜静谧。未眠的不只是她，还有夏虫的鸣啭，起伏的蛙声片片。窗台的茉莉花在夜漾中开得正艳。朵朵小白花星星点点，氤氲着香气，在夜风中推来送去，忽近忽远。她在夜的房间挪来踱去，眼睛不觉定格在了墙上的石英钟，这是匍匐在墙上的一只巨大的蝴蝶状的石英钟，它的羽翅是用一种叫什么的有色金属做成。在夜色中闪着淡蓝的光泽，在白色墙壁上晕开、晕开……那一刻，她被蝴蝶的极致美丽震撼。蝴蝶身上纵横有致的花纹让她内心顿生出一种渴望，生出一种向往。渴望出壳化成蝶的冲动，向往自由飞翔的姿势。 　　她在冥思的片刻，门口响起了声音，他回来了。他说：“宝贝，这么晚还没睡，还在等我？”他用微醉的目光抛向她。她说：“睡不着。”他望着她轻声说：“傻瓜，你真傻，是否又伫在窗下望月怀古了？那都是天坛神话”她的眼波里，是动人的忧伤。她沉默无语，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她觉得跟他说什么他兴许都不会明白。记得一位文人说过，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也是枉猜。是的，女人的心思就如大海银针。他经常这样，在外应酬完毕，家来在客厅的沙发中倒头便睡，接着就响起了呼噜、呼噜的鼾声。她明白他为事业为这个家付出了心血，他真累了，她不能再对他要求什么？让他好好睡吧！倦鸟归林，家是温暖的港湾，家是疲惫的栖息地。她坐在沙发的对面托起下巴安静地、不无心疼地望着他，他的表情及睡姿多么像一个大孩子，记得鲁迅先生说过：女人的天性中有母性和女儿性，没有妻性。妻性是逼出来的，是母性与女儿性的混合。此刻她内心母性的温柔在涌动。她靠过去，把他低垂的头轻轻扳起放在枕中，她俯身下去，把他贴在怀中，她抚摩着他长长凌乱的头发，摩挲着他略显苍悴的脸颊……不知怎的，夜色中的她眸子里竟涌出闪闪的泪花。 　　于她而言，许多的意象都在夜里萌发，许多的物象都在夜里封杀。白昼的一切繁嚣都在夜的沙滩搁浅，随着落日的渐次隐退，暮色便迈着轻盈的脚步优雅地漫过来，不张扬，不落俗。这时人才还原成一个真实的自己。因为只有在静谧的夜里，才能感觉完整的心跳，那是身体与灵魂的私语，是生命的深度唱合。在夜的静寂中，可闻细雨沙沙，可闻暴雨滂沱，在激情澎湃的雨声里，体会慑魂的生命交响。在夜的静寂中，手捧一杯香茗端坐灯下神思遐迩，感受夜的深沉与智慧。心含一枚绿叶化成一扁轻舟，荡漾在生命海洋，泛起层层浪花。在得与失，情与爱，假与真中深刻探索。在感性与理性，伦理与道德中反复思索丈量。 　　夜是创作的渊源，是孕育灵感的土壤。有多少歌赋佳句在夜的桔灯下汩汩产生；有多少科学难题在夜的月色下涣然冰释；有多少佛言禅说在夜的静谧中横空出世……夜能让一切分散的气血汇聚，在夜的幽静中思考与探索，在夜的宁静中享受与收获，在夜色中卸去重累，敞开心扉，让思绪款款走进心灵世界，望那奇妙的天穹，读那自在的浮云，品那懵懂的皓月与繁星。在夜的怀抱中，完全地舒展筋骨，放松地、尽心地享受夜色这奢侈的柔情，那是何等的惬意与感动。 　　浩瀚宇宙，实难划下一道畅快淋漓的轨迹。夜虽漫漫，却能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夜点缀着她的灵魂世界，演绎着她的绚烂人生，阐释着她真挚的情与爱。 　　她不属于夜，但她拥有夜。 　　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