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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西 街

2020-10-19叙事散文杜永生
西 街文/杜永生西街,是老街上一条很普通的街,普通得有些沉寂,有些荒凉。而在过去,它却是老街上最繁华的街道: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市场繁荣、热热闹闹。然而,随着小镇逐渐向北发展,西街便也渐渐地因为逼仄,因为落后而被人们轻视、淡忘,甚至抛弃。西
              西 街              文/杜永生   西街,是老街上一条很普通的街,普通得有些沉寂,有些荒凉。而在过去,它却是老街上最繁华的街道:商贾云集、店铺林立、市场繁荣、热热闹闹。然而,随着小镇逐渐向北发展,西街便也渐渐地因为逼仄,因为落后而被人们轻视、淡忘,甚至抛弃。   西街长不过三百米,宽不足十米,这么多年来,随着小镇上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原先的那条有数块光滑的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已经被水泥路所代替,那些青砖黛瓦、深厚精致、古朴幽雅的老房子、老店铺也已很少存在,取而代之是楼房或是造型别致的房屋。而今,只有几家老店铺和几间老房子还幸存着,为我们走进过去提供着凭借。虽然这些老店铺和老房子在装潢考究、高大气派的楼房面前显得非常寒酸,甚或格格不入,但,对于我来说,它们是繁华落尽后的真醇,是绚烂平静后的浓厚。我站在西街的入口处,眼前是无力向前延展的长街,身旁是端坐在自家门前神情凝重的老人,时光的凝滞中,不用深思,不用追溯,那流逝的年华都刻在花老的石板路。   西街的入口处是原先的供销社商场,它的南墙上“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标语还清晰可辩,四十多年的岁月剥蚀,凝成的是一抹苍凉沉重的历史,谈不上美,但重得别说用眼,即便用整个身躯也难以扛起。商场楼下一个不起眼的旮旯处,是一个和老街有着相同历史的烧饼铺,一个烧饼炉子、一张条桌,一些必需的做饼工具和芝麻、素油罐子,简朴得不能再简朴。我记事时,它叫“王记烧饼”,后来传给了他的女婿,也就是如今人们叫做“一千五(小名)”的。别因为它的简朴,就以为它无足轻重,实际上,它可是老街的坐地户。坐地户的骨子里有着一种霸气,霸气中是一种坚守,坚守中是一种执着,执着中,烧饼铺的烧饼也一直大个头、好酥性、芝麻密密麻麻,且价格便宜,便宜中虽然历经几代,烧饼铺还是那个烧饼铺。   烧饼铺下午生意最好,因为它周围的乡亲都有吃晚茶的习惯,于是三点多钟以后,小小的烧饼摊子便围拢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们。烧饼有甜的、咸的,长的、圆的,式样多,口味多。而且“一千五”还会根据食者的要求烙出各种式样和口味。烧饼是香甜酥软的,若能再就着一壶茶,岂不是美上加美?   和烧饼铺毗邻的“王记茶馆”,就是这美上的美。它和老街是一样古老,古老得比老街还破落还凝重,那斑驳的墙壁,那破损的门框,那缺边短腿的桌凳,那幽暗的光线,还有老屋顶上那衰老的青苔和鹤骨霜髯的老人,所有这一切,看在眼里,便糅成一个风烛残年迎风而噤的老者。不过,风烛残年迎风而噤只是远观,待一走近,你才知,长者依然精神矍铄。   茶馆的主人是当地的回民,已历经几代,现在是年轻的小王在操持着。虽说他还年轻,却恪守着祖辈的本分,传承着先人的薪火,不论外在环境如何变幻,依然让茶馆的门敞开着。   早就听街坊说,王家开茶馆本是为了给街坊邻居或老年人提供一个散心,休闲的场所,多年来,虽然几经易主,但初衷未改。喝茶最好是面前摆上一碟炒花生。以前是一毛钱一包,现在是一块钱一大包,足够你在这里喝茶消闲一个下午,甚或至日落月升。王家茶馆的炒花生咸咸的、酥酥的、香香的,味道非常诱人,香脆爽口,多食不腻。虽然炒花生有些许微薄的利润,但却是让即便是常客也能欣然接受的价格,于是,一些路过的或是专程时买上几包至今还用发黄的旧报纸包裹成粽子状的炒花生,权当是最佳的下酒菜。我的父亲年轻时,就特别钟爱这里的炒花生,只要每次有那么一毛钱的一小包花生米,这酒喝的就有滋有味。   茶馆的对面原先是一家“臧家卤菜馆”,虽说藏家的卤菜(肉类)要比街心的“刘氏卤菜”逊色的多,不过他家的卤豆腐干子还是比较出名,若能走到今天,想必卤豆腐干会更具有藏家特色,只是后来,由于子女都外出了,老人家身体又不好,手艺便失传了,卤菜馆就也被定格在了老街历史的小角落。   再往前的一家花圈店,是当时街道上声名显赫的一朱姓大户人家开的,店铺很大,迎街营业的面积至少要在五十平方米。花圈店一直开到上个世纪的一九八六年的初冬。那一年的初冬,朱老头去世了,他的二儿子便关了老街的老店,并在新街重新盖了房子开起了照相馆。如今照相馆生意兴隆,花圈店或许已经淡出了朱家老少的记忆,而我却在这个夏天的午后,仿佛看到了昔日花圈店里的纸的花、纸的元宝、纸的车和纸的马……   花圈店的对面,是个鱼行,是当时鱼虾交易的集中场所,也是镇上逢三、六、九集日时最喧闹的地方。那时的乡下人几乎每家都置备一张鱼网(爬网),一到农闲的时候,就出去拉鱼,挣点辛苦费补贴家用。尤其是在冬天,拉鱼的人更多。那时的鱼塘还都属于“野塘”,鱼儿多的是,只要你肯卖力,就会有在当时看来不小的收入。鱼行最活跃的时间是每天下午四时左右,一字排开的鲜鱼摊,甲鱼、乌龟、螃蟹、鲫鱼婆婆、肉头老憨子、黄鳝等,应有尽有,而现在这些被称之为野生的鱼类,已经不多见了。人头攒动的卖(买)鱼人在或寒风飕飕或燠热难耐的黄昏里挑鱼、计价、还价,横流竖漫的是喧腾,喧腾中是买或卖的趁心如意的笑容。没有固定的摊位,鱼摊都是临时的,谁先到了就随便一摆,立即就会招徕买者的热情光顾。一溜水的大大小小的鱼篓排放着,卖鱼人身上的鱼腥味、泥巴味、纸烟味便氤氲在西街的角角落落。他们不是生意人,很好说话,秤高一高,钱少一少的没人计较。他们会主动地给鱼行的老板五毛钱或一块钱的场地费,然后用卖鱼所得换点自己的烟酒、老婆的针头线脑、孩子的糖果辫绳。虽说拉鱼、卖鱼辛苦可想而知,但卖完后回家时脸上的笑容也可以想象。后来,操持鱼行的老板因为年岁高、儿子工作后又居住在县城,就放弃了鱼行,鱼行就转手给了别人,可是由于管理不善,收费偏高,而逐渐失去了人心,鱼行实有似无,卖鱼的也成了散兵游勇。   再往街里,就是面店、棋牌室、理发店和邮电所。后来由于新北街的运行,面店的主人也在新街上置备了房屋和店铺。棋牌室当时是老魏家开办的,确实火红了好长一阵子。说是棋牌室,其实就是一大间的棋球室。小时候,我们把这种球叫“康乐球”,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桌子里有几十个像象棋的球子,你得用秆子把球子全部捣入洞里就算赢球。这里,我在十岁以前可没少来,后来高手越来越多,我就在让人心疼胆颤的一毛钱的输球费下“金盆洗手”。八十年代中期,这里改成了真正的台球室,又是红火了一阵子。现在,老魏家高大气派的楼房已经建造起来了,楼下开了超市,不过,生意显得很萧条。理发店只有15平方米的面积。没有正式的门牌也没有象样的招牌,一块陈旧、乌黑的木板上面的“理发店”三字已经模糊不清。理发店唯一的师傅姓李,16岁起随父学艺,并在这里从事理发这个行当至今已有50多年了,在西街上属于真正的“老字号”。虽说比起那些装潢考究、设施完善、招人眼球、收费惊人的“发廊”、“发屋”、“发型整理”等显得极为寒酸,但因着收费十分低廉,理次头发加刮胡子、挖耳朵也只要3元钱,加之传统手艺的精道,于是吸引着一批中老年人或乡下人,生意还算可以。   理发店里的水泥地面像马蜂窝,坑坑洼洼,很难找到巴掌大的一块平坦地儿。墙壁灰暗,吊顶的电灯却雪亮。灯泡应该是新换的,可灯罩上则覆盖着似乎比小店的历史还厚实的灰尘。悬吊灯泡的电线不足半米,可居然被张张密集的蜘蛛网左牵右拽,网上尽是隔年的死蜘蛛和干苍蝇。李师傅一身泛色老旧的衣裤,手里端着女儿在江苏宜兴旅游时买回的一只小巧精致的茶壶,不时地口对嘴儿地呷上一口,一吸一咂中,是自知的、惬意的享受。他还嗜烟如命,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就是烟不离嘴,那粗大的食指和中指已经被烟薰火燎的呈黄褐色,即使在给别人理发的时候,嘴里的烟卷也始终叼着,时而迷缝着眼睛,嘴巴一瘪一馅深吸一口,时而又有剧烈地咳嗽,好在来理发的大多是中老年人,也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李师傅已近70,他的三个儿子中只有二子承袭并光大了他的的手艺,在北街上开设了分店。李师傅常说,等身体真不行了,干不动了,理发店也就关门。不过,据我看,李师傅再干个十年八年也绰绰有余。   邮电所是幢米黄色的建筑,在当时的西街上可谓是独领风骚,三间偌大的瓦房和一个深阔的院子,以及穿着制服神气十足的工作人员在当时叫人艳羡不已。现在的邮电所已经搬迁到一O四国道边。我特别在意邮电所东边的一堵老山墙,这是还挺立着不倒的记忆。老山墙已是断壁残垣,那灰青色的砖块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嗫嚅着被遗弃的凄凉。其实,这段被保留下来的老山墙与周遭的环境相比,显得极不协调,就因为曾经的主人非常念旧,他在转让自己房产的时候,特意在协议中写到,在翻建房子时,必须要保留西山墙!据说,老人身体好的时候,每年都要回来看看,甚至在老山墙下,默立良久。没人知道老人在想什么,但那一刻,老山墙定会在老人双眼的抚摸中缓解着被遗忘的痛。   接近西街的尽头是原先的手工业联合社,是计划经济的产物,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不存在了,那锈蚀不堪、一扳即断的钢筋条大门、那空荡荡的院落、那断断续续的围墙、那疯长着的野草、那凌乱堆积着的枯朽漆黑的木材,还是给人们留下难以言说的凄凉。这么多年来,这块地方始终没有被人关注,那或坍塌或四面通风的几间宿舍倒是给那些拾荒者、流浪者、乞讨人提供了免费居住的场所,或许,这就是衰陵后的最后一点热闹吧。   西街的尽头是老卫生院。对这里,我不仅非常熟悉,而且记忆深刻。因为在一九七六的一月八日,我因为左手臂上长了一个大水包,就是在这里动的手术,是当时堪称医术最高的顾老院长亲自做的。当时的医院非常简陋,也就是那么几间瓦房,后来医院也搬走重建,这里就成了沈家兄弟的大宅院。   从西街的入口,到西街的尽头,我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每经过一处住宅或店铺,我都努力搜索着,从记忆的深处打捞尽量清晰的版本。面对各种版本,我的思维不可能不从历史到现实之间来回的奔走着。奔走中,有对历史的追抚,有对现实的感叹。追抚中,烧饼铺、王家菜馆、理发店是手心滑过时的突起物;感叹中,它们又是我眼中没有着色的风景,它们见证了这里曾经的喧腾与落寞,兴旺与颓废。然而我想,历史,不仅需要传承,更需传承后注入鲜活;历史如果被定格,最好是在老黄历中,因为新的公历已经翻到了二OO八年的七月 。(全文4044个字,于08年7月1、2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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