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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一百七十二

2020-10-19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我独自一个人呆在地窖里,闷热无比,没有一丝风能够吹进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呆在地窖,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完全没有头绪,当我有感觉时,已热得让人受不了。地窖里除了我,还有蜡人,它们也耐不住酷热,正在流汗。这是古龙小说中的情节,我冷静地安抚自己:蜡
  我独自一个人呆在地窖里,闷热无比,没有一丝风能够吹进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呆在地窖,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完全没有头绪,当我有感觉时,已热得让人受不了。地窖里除了我,还有蜡人,它们也耐不住酷热,正在流汗。这是古龙小说中的情节,我冷静地安抚自己:蜡遇热后溶化了,小说里就是这样写的。为了壮胆,我伸手去摸蜡人,粘乎乎的,低头一看,已满手血。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拨足狂奔。但不论我怎么跑,蜡人都在我身后,它的衣服质地很脆,一直窸窸窣窣地响。从梦中醒过来的那一刹我想:好了,梦醒了,去它的蜡人像!但我立时惊呆了:梦里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真实清楚地出现在房间里,难道它能从梦境里追我到现实中?我吓得大叫起来。   大哥跑过来,把灯打开,一种黑黑的虫子从装蛋糕的塑料袋里爬出来,四处逃窜。大哥笑了:“是蟑螂,没事。”那是在西双版纳,我第一次见到蟑螂。   再见蟑螂是在北方某地。那里的蟑螂只比黑蚂蚁大一点点。一同开会的大姐在卫生间看见,大叫起来。我怀疑:“是蟑螂吗?怎么这么小?”我问闻声赶来的服务员:“怎么会有蟑螂?”“蟑螂又不咬人。”服务员丢了一个白眼给那位大姐便自顾出去了。   那时我不觉得蟑螂可厌,不过就是一只小昆虫,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一个夜晚,我坐在沙发上看书,通往阳台的门开着,夏风徐徐,乳色的窗帘时时轻柔地拂动,在翻页的空隙间看看窗外,月亮正在云层里穿行。一切都很惬意。突然,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视线离开书本,地板上,一只黑黝黝的虫子正探着它长长的触丝东一下,西一下地快速巡视。是一只蟑螂!那份心安理得,好像这里是它的王国。我站起来,它听到响声,飞快地爬进沙发下面,速度比我快几倍。我不服,奋力把沙发移开,然而哪里有它的影踪。它就这样成功地藏匿了起来,在我的家中。家是我的堡垒,可是我对这小小的昆虫束手无策。   从那以后,我时常能看到蟑螂在家里肆无忌惮地横行,地板上,水池边,一次,它甚至爬到了饭桌上,当我看到它时,它几乎是无所顾忌地、大摇大摆地做自己的事,但当我冲过去时,它却立即找到地方藏了起来,让我怎么也找不到。这是对我的挑战。   我买了杀蟑螂的盘香,周末,把家人全部打发出门,我一个人同蟑螂作战。盘香的说明书上称:关紧门窗,打开所有箱子、抽屉的门,点燃盘香后,三、五小时回来,清扫掉落在地板上的蟑螂尸体即可。我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放心。之前,我查阅了大量关于蟑螂的文字,它能在被毒死后产下安然无恙的小蟑螂,能够在没有空气的地方生活十个小时,这区区盘香真能对付它?   点燃盘香后,我避到阳台上。半小时后进屋,看到的景象狠狠惊吓了我:一只硕大的蟑螂爬到了天花板上,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舞蹈;一只金黄色的蟑螂则在门上爬过来又爬过去。真是恶从胆边生,我拿了苍蝇拍用力拍过去,它立即成了扁扁的一团。这下欲罢不能,开始对这些从黑暗角落跑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逐一清算。   但随着杀死的蟑螂的数字的攀升,我渐渐胆寒,并不是因为数量,而是它的能力。第六十七个蟑螂,它在防盗门上爬行,我站到椅子上准备歼灭它,却正正看见它轻而易举地钻进了门缝,等我打开门,一切都平安无事,它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好像从没有来过,而那是十分肥大的一只。这就是说:我堵死了下水道也无济于事。它们可以从正门进我的家来,这是多么的名正言顺,而我又多么的无奈。我只得找寻另一个六十七。   第九十三只,使我见识到了它可怕的生命力。其实那不是九十三,我根本不知它是多少,因为之前,它已被我计数,并扫进了撮箕,但现在,它在我雪白的墙砖上快速地爬动,它只是半只,没有下半截的半只蟑螂,但它爬行得异常欢快。再次把它打落下来后,我不知要不要再次计数,又或者,每一只蟑螂的计数方式都得改变,比如得这样来:93A,93B等等。   第一百二十一只,这只蟑螂就在柜子的缝隙间踱步,看着它轻盈地、旁若无人地来来回回,就是毫无办法。我耐心地等,这中间,第一百二十二只,第一百二十三只都扫进了撮箕,我还是拿它无策。它终于厌倦了踱步,爬出了缝隙,我依然耐心地等,当它爬到较为平坦的地方,才一拍打下去,而它的灵敏远在我之上,拍子下去时,它已到了另一处,转眼就钻进了柜子下。我只得重新找第一百二十一只。   四个小时三十分后,我坚持不住了。别说盘香的味道刺得我喘不过气来,手臂也酸得抬不起来了。这时的数字是一百七十一。蟑螂并没有被消灭干净,这我很清楚,逃走的,对盘香没感觉的,还有外面的,它们随时会呼朋唤友,大摇大摆地在我的家里走来走去,并爬到我的食物上大块朵颐,带着无与计数的细菌……一只雌蟑螂一年约产二百多万个卵,一只蟑螂被去头后能够存活九天,就是所有的核弹引爆,它还能够生存,我哪有办法消灭它。   我坐在沙发上,再一次感觉到渺小和微弱,这种渺小与体形或智慧是无关的,只与能力有关——正因为能力卓越,蟑螂才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了三亿多年。这一点上来说,也许地球的主宰并非人类。   我开始很阿Q地安慰自己,就是有了蟑螂,所以我们才有了康复新。那时康复新是必备药,手指被烫伤,口腔溃疡什么的,都用得上。虽然如此,但我缩在沙发里,感觉自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这时,一只蟑螂从我的脚边走过,它中了盘香的盅,兴奋异常,这里晃晃,那里瞅瞅,一点也不知道,我正盯着它。但它在乎吗?我一拍下去,也许并不是致命的一击,它仍然可以避开我,又或丢弃半个身子从容离开。如要计数,这是第一百七十二只,但我不知道,这个数目对于蟑螂的群体而言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的,而对于我,却是这么多的困扰。我就这样看着它,钻进桌下,又从另一头钻出来,再钻进去,好像正在过狂欢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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