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春 暖 花 开

　　离那段日子越来越远了，连那个承载童年欢乐的小镇也远了，却总能在清风拂面的从容里找到记忆的入口，于是，或喜或忧着，依然可以将藏匿于流年背后的旧时光寻出，发芽，抽穗，开花之后，记忆便乖巧地停在合拢的掌中，接着，心情便轻易被定格在春天的阳光下了。 　　实在想不起究竟是怎样认识他的，只记得家从窑洞搬到平房后就成了邻居，虽然中间还隔着其他两家人。懵懂中记得母亲说过，他的母亲去世了，隐约记得他和后母不和，还发生过争吵。只是，他已上高中，而我才上小学。 　　那时，当教师的父亲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便利，使得生长在西北边陲小镇的我们拥有很多同龄人没有的经历，诸如运动用的球类，篮球，排球，羽毛球什么的，还有成堆的唱片，音响，甚至连难得一见的鹦鹉牌手风琴以及海鸥相机家里都有。可能原于这些好奇，许多同龄孩子才和我们做朋友，因此，注定友谊是短暂的。到是他，总是乐此不彼地来我家坐坐。许是时间久的缘故，只记得他常常一阵在一阵不在，却从没深究过他去了哪里。可只要在家，他就是孩子王，带我们姐弟三人一起打球。就算他不参加，也没人介意。只有一次，因前一晚他还一起打球，第二日却没来，便去他家找。他母亲说上学去了，那时才想起他还要读书。 　　终于迎来了上学后的第一个春天。那时的年龄已经可以感受到季节变化带来的不同，而田野里的苦苦草也和我们一样，享受过阳光之后就疯长起来了。于是，放学后的任务就成了拔苦苦草。放暑假了，当得知我拔苦苦草时，他立即加入了。因环境比他熟，开始时，他还听从我的安排，没几日，他就成了队长，独断起来。可自从一起拔草后，才知藤藤草和苜蓿都在可拔之列，甚至不用担心自己经常玩的忘了姓，他定会帮我将筐拔满，虽然边帮忙边说教，可我满载的筐却是他提，不但如此，他还需扛着自己的那份，而我只需跟在他的身后，捉蜻蜓，蝴蝶或者蚂蚱，抑或采些美丽的花儿与草，之后，他便与我一起分享拥有的快乐。 　　记忆中，那段日子单纯美好的只剩下欢笑。于是，纯真生出了双翼，总能在想念时停留在日子干枯的肩头，温润记忆流失带来的荒凉，而美好也如水般清澈地流淌在尘蒙的心里，一遍遍地洗涤，直到现出光辉将暗夜照亮。之后，心底的暗哑成了绿洲，开满了春天的花。 　　没多久，当他得知我还会洗衣服时，一脸惊讶。之后，又约着一起洗衣服。那时，没自来水，衣服一般不在屋里洗。夏天时，衣服总是拿到很远的灌溉渠主道上去洗的。果然，几日后的一个中午，他来约了。于是，端上要洗的鞋与衣服，带上弟妹，和他一起出发了。 　　一路上，我们野马般的奔跑将浮尘扬起，他斯文地制止，而我们从不理会，只等着即将到来的快乐，被水浸润的快乐。要知道，就算不洗衣服，我与弟妹也常去那里，甚至连短短的午睡也不放过，因此招来父亲多次的责骂，却丝毫不能改变我们的小小野心。当然，能名正言顺去水里玩，对于那时的我们就是一个奢侈的梦。 　　眼看快到渠边了，他和我商量上了，原来，他不喜欢洗鞋，想让我替他洗鞋，他替我洗衣服来交换。当看过他盆中只有一双鞋时，我立即应下了，要知道，我需洗三个人的衣服，而他只有一双鞋，没理由不答应这个提议。到了渠边，将鞋泡上后，我和弟妹挽起裤脚找浅处玩水了。他则打水泡衣服，边洗边看我们戏水。 　　就这样，一周总有那么一两次和他去洗衣服，每次都是他洗衣服我洗鞋。洗完后，在他反复催促下，列队回家。记得一次想着玩，泡鞋时，竟然将他的一只鞋掉到了深水区。他叹着气，赶紧脱鞋下水去摸，待他下水后才知道，水只漫过他的膝盖，却还是将他的裤子打湿了。一看此情景，我们跃跃欲试地也开始尝试着下水。他立即急上了，边搜索边警告我们不许下水，但我们哪里肯依。就这样，渠边顿时热闹起来了。这时，有灌溉的职工经过，和他打过招呼后便呵呵地笑了，他的脸顿时红到了脖颈。后来才明白，他的父亲是连长，因此，本不大的连队几乎没人不认识他。虽然如此，他依旧没停，最终，还是他把鞋子摸到了。那是他最狼狈的一次。只有那一次，回家路上他没走在队伍最前面，边走还边掖藏着湿淋淋的裤子，路上仍不停有人问：洗澡去了？！那一刻，他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了。 　　记得又一次去洗衣服时，支渠里竟然有一片很小的水域，那是因渠底不平而滞留下来的水，这是我们期待的，因为，一定有没及时逃跑的小鱼藏匿其中。果然，弟弟发现了小鱼，于是，我们姐弟三个立即进水摸鱼去了，不论他怎么喊都不上来。结果，端去的衣服洗净了，而我们身上，头上却粘满了泥点子。这一次，他真的恼了。回家路上，一直是他数落的声音，没停歇。此时，已忘了回家后的情景了，却记得一路上他眼睛不停翻动的样子，而我们相视一笑的不理会越发让他气上了。 　　后来，这样的事情没再发生过了，只是，日子在不经意间被安排了，中午偶尔去洗衣服，但每天下午是必须去拔草的，就这样，快乐在简单的日子里不停复制繁衍着，于是，时间以一路狂奔的姿势就将暑假结束了，接着，他便没了踪影。然而，第二年的夏天依旧如此着。 　　那时的记忆里，他无非就是大哥哥，一个很大的哥哥，却没想到，事情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发生了转变，让人史料不及。 　　记得上三年级时，他突然当了老师，语文老师，我的语文老师，甚至还是班主任。可能因为太熟络，有时竟然会忘记他老师的身份。记得一次要求用“习惯”造句，我的是：王老师养成了爱睡懒觉的习惯。无奈中，他把作业拿去父亲那里讨说法，我们当面对质起来，我只一句“你本来就喜欢睡懒觉”的话教他脸红了半天，无语着，只有不了了之了。后来不知是因了这个句子，还是因为其他，终教他对我下了狠手，直到现在想着还耿耿于怀了。 　　曾经去过父亲的实验室，之后，便被一只蝴蝶标本迷上了，接着，开始幻想。没曾想，有死党加入。也真够厉害，那女孩不知在什么资料上竟然找到了做标本的方法，于是，我们总在午休时一起捕蝴蝶。几周后，在田边捕蝴蝶的我们被他发现了，他严厉要求不许。然而，我们哪里肯听，依旧偷偷去捕。终于，他发作了。一个起风的日子，语文课上，当全班人的面，一顿训斥，并将我夹在书中的所有标本搜出，放于窗外迎风抖着，之后，又是一阵痛斥。等我再打开书时才发现，一只蝴蝶标本都没有了，下课去了屋外，依旧没有。那一刻真的恨他，很恨，非常恨，却因此教我断了做标本的念头，甚至，这个想法一旦成型就延续到了今日。 　　自从当上语文老师后，暑假就很少一起洗衣服，也很少一起拔苦苦草了。球却还是经常一起打的，更多时候是去他家看书。记得一个暑假去他家看书，他拿出些大个紫黑色的果子招呼我们。孩提时的记忆里，李子都是红色的，且比玻璃弹珠大不了多少，而那次见过，却至少有玻璃弹珠的数倍大，应该说，那是记忆里唯一一次见过的大李子。那次之后才知道，原来，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什物。 　　此时，无论怎样思索都觉得那段日子流逝的太过匆忙，记忆中，不是夏季就是冬季，自己早已忘记了真实的背景。然而，就算是寒冷中的记忆，也依然温暖灿烂。 　　记不清是相识的第几个冬天，只记得那天连着两堂课都没见他的影，于是，乘着课间操的空档，喊了死党去他家。现在还记得，进了他的小院就看见窗上的棉帘垂挂着，我赶紧将棉帘卷起，好让冬日少有的阳光进入屋内。接着，敲开房门。原来，他病了，一人躺在漆黑里。北方的冬天，如果没生炉火，屋内是教人想象不出的寒，而他的炉子早已冰凉，于是，赶紧找来柴禾，把炉火点燃，之后，将开水烧上。做完这些后，我已然不知还能做什么了。可能感受到炉火的暖，他下了床，准备自己做早餐，并要我们去上课。这一次我很听话，什么都没说就上课去了。那天放学后又去看了他一次，已无大碍了。他好的很快，没几天就来给我们上课了。 　　从那之后，我的小名被他就改成了复字，并一直喊到小学毕业。上初中没多久，因父亲的工作调动，于是，断了邻居的缘。后来上高中了，他竟然也去了那个学校，只是，他在小学部教书，而我在高中部读书。 　　很多时候，年龄的增长并不意味着某些特性也一起长大，反到会因年龄的增长而让某些特质锐减，比如说单纯，快乐。 　　学校内偶然遇到过他几次。他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每次相遇他都很开心，嘘寒问暖着，而我却碍于身边同学的好奇目光，总是一副不冷不热波澜不惊的样子。虽然如此，却丝毫不影响他再次见到我时的那份快乐！ 　　后来，父亲去团里办事遇到他，从他那里父亲才知我在当地报纸发表了文字，甚至还看见了他收藏的样报，父亲说那一刻的他实在太兴奋了。此时，依然还能感受到父亲在描述他的喜悦时带来的感动，至今还记得他给父亲的断言：他早知我是一个能文字的人！ 　　是吗？暗暗问着自己！曾经停笔很多年，重新提笔也就这几年的事，也一直认定他的断言不准确，可现在看来，转了一圈之后，却又重新走上这条路。虽然，天曾经黑过，心曾经伤过，却终在这条路雨过天晴了。看来，有些东西是注定的。虽然，最后的决定完全不是为了简单应证！ 　　此时，春天来了，在这繁华的大都市里，总在寻找隐藏在城市角落里的苦苦草，接着，便惦记它的美丽花朵直到秋天，也总能在超市看到黑布林，却常常误认为是从前的黑李子。虽然品尝过几次，却再也吃不出那时的味道了。 　　现在想来，儿时稀罕的东西，现在成了常物，而曾经那些唾手可得的情感却早已远离了，不但使得这样一份友谊成了稀罕物，甚至连苦苦草都成了牵挂。只是，它们显现的机会却越来越少，隐藏的越来越深，如此延续着，会不会失之交臂？已然开始担心了！ 　　然而，寂静的夜里，很多这样的日子，很多这样的想念，使得记忆中的大西北鲜活起来。虽然，那个满是戈壁满是沙尘的地方，将世界装点的苍凉无比，却始终无力修饰我的梦，记忆美好纯粹的只剩下温润与沙漠对抗，之后，深深感受到春天的威力，并学来春天的气定神闲，轻易就将记忆里的荒凉打造的美丽无比。 　　此时，虽然没有面朝大海，却已经春暖花开了！
2008-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