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回家

　　　　　　　　　　　　　　　　　　　　　　回家
　　　　　　　　　　　　　　　　　　　　　　　　秦岚
　　虽不是生于脚下这个城市，却在这城市里挣扎着生活了多年，养子、育子、房子，迄今为止基本上可以说在这里“上有片瓦，下有寸土”了，可某天一脚踏出家门，竟忽然发现自己还没爱上这个城市。
　　这里的雨天没乡下的老家那么泥泞，晴天车过后也扬不起老家土路上那么大的灰尘，可这里的天没老家的高远，清晨听不到鸟鸣，夜晚听不到蛙叫，春天嗅不到野花和青草的气息，明明飘着大雪的冬天却很难看到整片的洁白。宽阔明净的马路却不能赤脚行走，满街喧嚷的人群能对谁诉说心声？最主要的是在这城市里，我就算睡觉也在忙着，睡着忙着做梦，醒着忙着失眠。
　　想家了，想老家黄昏里被蚊虫叮咬手脚并用的忙乱，深夜里蛐蛐与杂虫的低呤，日上三竿了没有汽车喇叭惊醒晨睡，多少人民币也没处可花的偏安。从箱底翻出更加朴素的衣裤，更必备的是一双软底平跟鞋，还有那颗没爱上这座城市的心以及放了暑假的儿子。
　　下了中巴，踏上那通往老家的土路，心里竟有了种叫做亲切的煽情，用眼睛抚摸着土路上的坑坑洼洼，坷坷绊绊，想起中学时独自一人在这路上无数个来回，风里雨里还有过黑夜，尤其那个风雨交加，雷鸣电闪的周末夜晚，那把破伞遮雨竟成了其次，更主要的是把它放到最底来遮挡四周的黑暗与危险，这种危险并非真正的存在，它主要来源于大脑凭空对鬼魅及野兽的想像，自己踩在泥水里的回音也成了恐吓自己的鬼怪之声，再猛然来个仿佛在头顶炸开的响雷，那就是真真的魂飞天外……这个夜晚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总像衣服前襟上的一个巴掌大的补丁，遮盖着什么又暴露着什么。可这阵想起它并没影响我向老家挺进的心情。
　　想家，并非单是走完这土路十六公里之后老父母的那几间土房，以及土房门前的道场、屋后的猪圈、屋左边只能藏得住十几只鸡的小竹林、屋右边出山的土路，其实跟父母没什么话说，其实家里的床睡着并没有城内家里的舒服，甚至喝不惯做饭的锅烧出来的总有些油腥味的开水，可就是想回家了。
　　怀念的面积好像是从这十六公里外的土路铺起，接近这面积的边缘就开始体味周身的放松，这土路就是根长长的布带，那头拴着有父母和几间土房的小村，这头在这里跟３１６国道打了个结，就连接上四通八达的正规公路，可以通到城市里我现在的家，还可以通到北京、上海甚至美国、英国，只是其中要有无数个交叉，要打无数个结。
　　可以花二到三十块人民币租个摩的，却偏要用穿上平跟鞋的双脚来丈量这段土路，不必着急，就那样松松垮垮走着，可以随意看路边的野草树梢，闻风中太阳和青草的味道，四五点的太阳仍有些霸道，路边的灰灰菜和狗尾巴草的叶子都耷拉下脑袋。
　　无论咋说儿子也不愿用花伞遮住太阳，汗就挂满了两腮。两旁断断续续的白扬树把土路遮得白一块黑一块，树上的知了成了擦试儿子炎热的毛巾，知了的叫声牵着他一会路里一会路外，把十六公里的路程走成二十六公里，也许更远。被他捕获的知了在他左右手里蹩脚的演凑着毫无章法的交响乐，再听到白杨树上知了的自由之声，他还想腾出手去增加他的乐队成员，只好把手里的交我保管，我却不耐那细丝样的爪子在手掌里挣胳膊蹬腿，弄得我脊背都痒痒的感觉，也负担不了一不小心被它们逃脱的罪责，就出主意让他装在自己腿侧那大兜里，并扣上扣子。在他招兵买马忙碌的间隙，我早看到两个乐队成员已从那纽扣的缝隙探头探脑的爬出监管之地，却没有干涉它们的自由，判刑也有个期限，就只当它们已刑满释放。
　　还没走到一半，小弟骑着摩托来接，中断了我想披星戴月的美梦。下了车还是这三间土房，门前还是那道场，屋后还是那猪圈，自然还有一头或两头半不大的猪，还有房头上竹林里十几或二十几只鸡。儿子把兜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抖撸出三只知了，可能意识到自己命运的末知，竟不再发出“知了”的叫嚷，放到地上一只刚震动翅膀扑愣两下，已被那只带着十几只幼崽的老母鸡抖擞着毛一嘴啄住，然后就用只有它们才听得懂的声音呼唤儿女们去共享美味。 　　有些老实的大哥嘴里还是噙着那根竹杆的烟袋，口水挂在嘴角，牙齿看不到本来的颜色。头发花白的老母匆匆的从屋里出来自然是我猜想的动作，一把拉住儿子的双手：“胖儿啊，你可回来了啊！”被她叫作“胖儿”的儿子其实已是一米七几的个头，一米五的母亲必需仰起脸才能跟当年在她脊背上长大的外孙对视。父亲放下手中提着的两把椅子：“狗日地，信球长（疯长）！”
　　吃过饭走出家门，竟是个月圆之夜，七月的天气，这里竟夜凉如水。路基下芶树繁茂的枝叶伸到路上，一阵微风吹来夹着月影婆娑弄姿。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干脆从手机里挑出一支爱听的音乐让它响起，月光下，把自己想像成一个曼妙的少女，在这音乐里随心所欲的轻歌曼舞，抖掉城市里的喧嚣，抖掉生活沉淀在周身上下的沙尘，观众有月影、树影、草梢上的露珠、还有躲草丛里吹着口哨叫好的蚊虫。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