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漩涡

人生的漩涡

　　人生难免会卷入到漩涡之中，且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

　　我本来远离漩涡，在集团机关天天爬格子，只要稿子不出现政治性问题，就会平安无事。可年青时总是有颗不安份的心，一个冲动让我处于漩涡之中。

　　过不惯机关的报纸茶水生活，这一年，在我的请求下，W总找到集团董事长，特批我回到了原公司。为了规避公司合资后人事冻结的规定，我走的党口，由集团党委组织部给我下派到合资公司工会。

　　公司合资后，表面上已从经营和人事上摆脱了集团的控制，看似形势一片大好，W总更是春风得意，乾纲独断，呼风唤雨，踌躇满志。没想到，不到半年，一场血雨腥风就开始了。

　　冲突源于集团和公司的体制、观念的冲突，集团董事长认为集团和公司是父子关系，W总认为集团和公司是兄弟关系，说白了W总就是不想再听集团的吆喝了。矛盾愈演愈烈，以致不可调和，董事长把纪委派下来了，经过一番察证，处理结果出来了，W总被双开，开除党级、开除公职。

　　白“司令”找到了我，白在文革时当过造反派司令，现在的职务是助理，中层都算不上。他传达的是公司党委书记的意思，让我晚上找一个显眼的地方，去张贴反对董事长、拥护W总的标语。我当过团委书记，和党委书记算是一脉，加之回来时W总对我有恩，这种事虽从心底不想掺合，却无法推托，也只好冒险了。晚上，趁着夜色，我拿支粉笔，在集团大门口宣传板上写了四句打油诗，内容是“改革没有错，公道在人心，走了W，自有后来人”。

　　集团看到这条“反诗”十分震怒，公安处来了，提走了公司安全考试答卷，去核对笔迹。幸运的是我刚回来，没有参加过这次考试。

　　Y总来当总经理了，Y总在集团也算是青年才俊，董事长的爱将。Y总出手很重，初来先提了一批小副总，把老的晾到一边了，再祭出一个杀手锏，把几个老总送进了反贪局。公司办公楼刚建成不久，盖楼过程中难免有猫腻。总工程师、总会计师等就变成了反贪局的常客，天天去那报到了。

　　年底，部里下了文件，部内所属的合资公司都要拍一部20分钟的片子，开董事会用，时限是一周，Y总把这工作交给了我。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一早，我把近万字的解说词送给Y总审定，Y总点头后，我又马不停蹄的开始了拍摄工作，一周后，电视片出来了。电视片送到北京后，部里很满意，且给我们打回了制作费，这件事的结果，我从工会转行政，成了办公室的秘书，和办公室主任两人一个办公室。

　　风一直没有停息，W总一直在暗里组织人活动，从市中直纪工委、到部里、北京，从反贪局出来靠边站的几个老头成了告状的主力，组织一大批员工去上访。虽然Y总没把我当成他的人，但在W总的人看来，我已属Y总阵营了，白司令又来找我了，这次他传达的是W总的意思，告诫我要看清形势，和Y总划清界限，否则，后果自负。

　　风暴又来了，不知是谁掀起了一场来势汹涌的签名运动，请W总回来主持工作，逼宫的人，甚至把签名信拿给Y总，逼他签字，看到这个情景时候，我心里有点可怜Y总了。

　　并非空穴来风，很快，董事长退了，是不是因为W总告状的原因，无人知晓。多年的媳妇熬成的婆，一直忍气吞声的集团党委书记担任了董事长，很快，Y总被免职，W总平反了，又回来当上了总经理。

　　原来靠边站的老人们全都回来了，重新担任了要职，Y总重用的人，大多受到波及。现实是残酷的，和我同屋的办公室主任靠边了，一个副总被贬到搬运班去开电瓶车。攻击我的人很多，说我在Y总脚伤的时候，曾搀扶他下过楼，平时跟的也紧，算是Y总那伙的，要把我也赶走。结果还好，我不仅没走，还成了W总的专职秘书，我心里明白，W总虽说从未提过“反诗”的事，但我之所以还能呆在办公室，还是因为那首“反诗”，“反诗”让我躲过了这次来势凶猛的漩涡。

　　漩涡还在转，一天早上来了消息，一个老副总被打了，他是W总最铁杆的支持者，是此次事件急先锋。被打的时间是在晚上，打人的人十分专业，老副总被打得看似鼻青脸肿，面目狰狞，却没有伤筋动骨，去派出所报案，轻伤害都算不上，被贬的对方就是想枪打出头鸟，煞煞W总的气势。天天在W总的左右，我很怕自己成为被打的对象。棒子始终没有落到我的头下，事后我才明白，我根本不够被打的资格。

　　W总的权利稳固下来，和平终于到来了，我觉得可以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了。很快我就发现，和平只是我的良好愿望，可怕的旋涡一刻也没离开过我的身边，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

　　W总每年都会得两笔车马费，额度在当时算是巨款。每次领钱，W总都让我签字，字是好签，但我心里明白，这是没出事，要是出事，W总一定不会承认收到过这笔钱，我就得去顶罪。财务部长又让我在董事长的领款单上签名，这次，我坚决的拒绝了，担W总一个人的风险就够我呛了。

　　G副总是我最看不起的一个总，之所以看不起他，是因为他太贪婪，做事没原则，公司的便宜让他占得太多了。就拿出一件事说他，某公司买了我公司的三台车，后提出要退车，公司派G总去处理退车事宜，G总是带着老婆去的，到那以后，受到了对方的热情款待，G总脑子里只想着吃和玩，别的什么也不想，几杯酒下肚，就把200万的汇票给了对方，没想到对方收到汇票后，第二天变了脸，不但车没退，且提出了天价的索赔要求。G也真是脸大、心大，把这个情况告诉公司后，依然是带着老婆，该玩玩、该乐乐。

　　G总身体键壮，却总认为自己身体有问题，说沈阳医疗水平差，要去北京301医院去检查。检查可以，他却不想自己出钱。一天，总会计师，一个我很尊重的领导找我，说G总从财务拿走了2万元钱，到北京看病了，让我去补办一下手续。我当时一愣，沉思一会，问总会计师，我说：我办手续可以，那借款人谁来签啊？总会计师，恍然大悟一般的说，是啊，借款人谁来签呢？

　　W总决定，招待费由我一支笔签，这在外人看是一件好事，对我，可是难上加难，新旧老总加一起十五六个，想公平的使用招待费得煞费苦心。哪个副总不想请客，哪次请客不想吃好的，公司自己有酒楼，可是，副总们都想去外面吃，吃完还想洗个澡、按个摩。

　　L副总，年龄已近六十，老于世故，精明绝顶，也是经历了多少风浪过来的人，前任办公室主任被免就是他的杰作。L副总十分喜欢喝酒，一点就是五粮液，差一点的也得“酒鬼”。吃完饭还喜欢去唱歌、按摩。L总是二把手，下手也狠，他，我可不敢得罪，我也得罪不起，每次他请客吃饭，我心里都在打着鼓，怕他奔着好酒点，也怕他说还要去下一场。

　　小鬼也难挡，下面的20多个司机，都贪得要命，有时里面大领导们吃个三四百，几个司机在外面能吃五六百元，且连吃带拿，每次吃完饭，每个人不拿两盒烟走，心里就不痛快。

　　我只好上面想着法拦着总们，下面还得当黑脸防着这些司机，我成了挡风的墙，虽然我这堵墙弱不禁风，可是还得尽力去挡。我心中明白，我是为W总在挡，他不好说的话，只能由我来说，他不想办的事，只能由我来办，得罪人的事，都让我做了。更让我心生恐惧的是，如果有一天上面要是查起接待费来，天大的风险也是我一个人的，没人为我来担。

　　我所做的，只能是洁身自好，如履薄冰，想尽办法躲避着随时可能将我绞杀的漩涡。

　　一次和W总在车上，W总的话让我心惊肉跳，W总对我说：小X，你得罪太多人了，下面早有人放出话来，我如果一旦离开，你不会有好结果。W总在之前已经几次和我流露出想让我出国的意思，说我想去那国，公司可以安排。我却心存幻想，天真的觉得下一个漩涡还能躲得过去。

　　终于，一次和我无关的小错，落到我身上。深圳某局长带着夫人来了，他们在酒店的一切开销全由公司负担。这位夫人也怪，半夜突发奇想，要干洗衣服，酒店总台的夜班值班按到电话时，多嘴问了一句洗衣费怎么付。第二天上午，“板子”就来了，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身上，我被免职了，W总派人向我转达了他的意思，让我去新疆做销售，且明确表态，希望我去了就别回来了。

　　在去新疆的列车上，我想明白一个问题，我掉进漩涡是必然的，只是时机和借口的问题，当时W总让我去国外，已给了我最明显的暗示，问题不是我有错没错，而是在于我已成为那条“驴”或是那只“羊”了。

　　我也感谢文明社会，庆幸我只是在一个企业，否则，如果是在古代，如果是在古时做官，我所遇到的，肯定不只是发配到新疆这么简单了。

　　望着车窗外的茫茫戈壁，我的心中在想，这个漩涡，我是掉进去了，不过换个角度，我又出了漩涡，当远离漩涡中心的时候，我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害怕被漩涡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