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寿者慈祥

　　　　　　　　　　　　　　　　　　寿者慈祥 　　　　　　　　　　　　　　　　　　　若荷 　　近年来，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个老人的形象，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一次次联想起那些夕阳黄昏，我想大概人生，就是从某个清晨开始的。我们每一个平凡的人，都在由清晨走向黄昏，就如从生命的初始走到生命的尽头。走在前头的那些人们，便是我们的长辈。 　　我说过将来一定去看她的，我的许诺在最近的日子里终于得以实现。而当年许下那个诺言的时候，是在一个早上或者午后，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她不到八旬，我也不过二十几岁。二十几岁，我便为了襁褓里的女儿，开始了走东串西找寻保姆的日子，不久她得知了这一切，对家里人，当然也是对她的女儿——我的婆婆说，她要帮我带几天孩子。那时，女儿才六个月大，我都还不会怎么样去照管女儿，后来她果然来了，在婆婆腾出的那所学校的大房子里，她的满面的慈祥让我一时有了很大的依靠，并使我终于得到工作的自由，一颗不安的心得到安稳的那一刹那，我是那么感激于她。 　　我有时不太明白，当那时家里的人对我白眼相看的时候，她竟然对我女儿百般的爱怜，单纯的我的二十几岁，歉疚地围绕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看她给我女儿喂水喂饭，轻轻的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为我女儿哼唱歌谣，动作是那么娴熟。七十多岁的老人，竟然能把孩子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使我佩服有加，也感激不尽。有时看着熟睡的孩子，我会把一切的不快都抛向脑后，她的精心的付出，化解了我心头的矛盾。于是我发誓，有一天会去看她。 　　姥姥住在乡下，一个多石乱岗的村子，她有六个儿女，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我婆婆在那个家里属于老大。姥姥的情况我知道的不多，但从她慈祥的面容看去，她是宽容大度的人，生活也并不那么富裕的她，把日子过得十分从容，起码外人看起来并不十分艰难。而维持这种从容的，只能是她付出的更多的心力和劳动。或许像她那样的老人，纵使日子再艰难，也不会和任何人苦诉，不会表现在脸上，记忆里的老人，脸上总是带着宽怀的微笑的，因此她才有了今天，九十五岁高龄的生日。或许是吧。 　　去乡下看她，这天正是她的生日。这一天，与我许诺与发誓将来一定去看她的日子，相隔了十几年，十几年里，我无不是把这个许诺挂在心里，每当她有时间来城里，我都会去看她，给她买些喜欢吃的点心，临走给她塞一点钱。姥姥总是微笑着，点心是她喜欢的，但钱，她总是不要，推托着，在我央求下才收进她的衣袋里。 　　我记得她帮我看孩子的时候，我们曾共同挨过家人的白眼，我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只要女儿安然，我就好了，不计较什么外来的压力。只是姥姥，她是不应该受人白眼的。她有时替我辩驳，说生女儿有什么不好？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啊。我记得当年听了这些话，泪水曾经喷涌而出。我记着这些，永远都忘不了。 　　上周日那天，开车去乡下给她过生日，我准备了半车的礼物，我要风风光光的看她，也让人看到，这个第一次上门的她的孙媳，是这样一个或许有点可爱的人。车子开进村庄，开进她的家门。此时她已经不再一个人居住，而是与她的二儿子居住在一起。进了院子，她从屋子里出来，那脚步依然是那么的轻快健朗，她的手握着我的手，握得依然是那么有力。我咐在耳边告诉她这些，她笑了起来，回答说老了，已经不中用了。我帮她抹一下额前的发，她的头发仍然有几丝黑，这是她身体健康的另一个标志，我很为她高兴，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问我的女儿学习可好，问我上次来为什么没有见到？我回答我的女儿学习很好，请她放心，我回答上次没有见到她，是因为我母亲病了在住医院，而在我母亲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照顾，所以没来得及去看她。我笑着对她说，你看我女儿都长大了。她也笑，我们都明白，十几年里不曾去乡下看她，原因就在于此。因为女儿，我失去了回老家探望亲戚的权力。这些，却也正是我无力无心与之争论的，我有我的事做，我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之中。我惟一的，就是每当她来城里小住，默默把织好的毛线袜放在她的床头，冬天，她的脚怕冷，能够适合三寸金莲的袜子，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她因此很高兴，我说帮了她的大忙了，不然，她也要每年为自己做一双棉袜子的。 　　接近她的生日，却听说她的儿子们不想给她操持，可能是怕过于铺张了，想悄悄的和家人近亲吃顿便餐。然而她不同意，稍稍地闹了一下，便把家里人吓坏了。她的“闹”是，上吊，跳河。有人看她真的往河边走去，拦住了她，她只是不好意思的对那个人说，自己不是跳河，是想过娘家了。她的话把那些拦她的人都逗笑了，说，老人真可爱，她的娘家还有没有人在那个村里住，都很难说了。我听了也感觉好笑，又一想，这正是老人思维仍然敏捷的表现呢。 　　姥姥对我说起过自己的往事。四岁失去了母亲，后娘不管她，太姥姥可怜她是没娘的孩子，便把她抱回家里养育到十七岁。十七岁后回家做家务，摊煎饼便成了她首要的工作，从凌晨三点开始，到中午十一点吃不上早饭，十七岁的她累得没少偷偷哭过。她的大伯看她太累，就托人给她找了一户人家嫁了，以为这样她就会有人疼且能享一点福。她打趣地对我们说，找来找去，给找了这么一个穷婆家。 　　在她面前，我仿佛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终于发现，生命的长短其实是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的，慈祥，善良，宽怀对人，善待别人也善待自己，这一切不是作做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自然而然的流露。从她总是微笑着的面庞上，谁能看得出来，在她艰难的人生路上，曾经忍让过多少苦难甚至屈辱事情，她走过多少生活的坎坷呢？姥姥从不说，我们便不得而知。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满面微笑，慈祥如佛。 　　正因为她的善良和大度，她的宽容和慈祥，她才有这样的高龄的罢？“寿者慈祥”，或者“仁者长寿”，这些话，我忘记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了。但她的高寿，却证明了这点。祝福她----我亲爱的姥姥。那天临行，我告诉她等下一年的生日，我还是会去看她，并且携着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