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六月雪
2020-10-20抒情散文韩开春
六月雪拐过一条小巷,就见到了那座古旧的建筑,跟周围的房屋比起来,它略微显得有点矮小,甚至破旧,如果不是我来之前就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会把它等同于这座小城里的任何一座稍微有点年纪的建筑——楚州城里,这样的旧房子着实不少。门前一片较为开阔
六月雪
拐过一条小巷,就见到了那座古旧的建筑,跟周围的房屋比起来,它略微显得有点矮小,甚至破旧,如果不是我来之前就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会把它等同于这座小城里的任何一座稍微有点年纪的建筑——楚州城里,这样的旧房子着实不少。
门前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上凌乱地堆满了灰砖、褐瓦——一些看起来似乎已经年代很久远的建筑材料,几个工人正在忙碌,看得出,这是要修旧如旧。看不到游人往来,跟它前面的河帅府——漕运总督部院、镇淮楼的繁华热闹比起来,这里不单冷清,还很寒酸。 大门紧闭,挂着铁锁,正午的太阳光晃晃地刺眼,透过花格的窗户向里张望,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楚,只依稀可见空旷的大厅里一张条案模糊的影子,旁边立着两张大牌,连估带猜约略可以看出上面写着“肃静”和“回避”。 我想象,当年坐在条案后面的那个人一定十分威风。 有一瞬间的静寂,周围嘈杂的市声仿佛突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个年轻女人悲怆的声音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感天动地:“这官司眼见得不明不暗,那赃官害得我负屈含冤;倘若是我死后灵应不显,怎见得此时我怨气冲天,我不要半星红血红尘溅,将鲜血俱洒在白练之间;四下里望旗杆人人得见,还要你六月里雪满阶前;这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时节才知我身负奇冤! ” 是了,是窦娥,那个无辜且无助的女子,受了天大的冤屈,无处申诉,只能面对苍天,一连发下这三桩无头誓愿。我不知道,当年坐在这大堂上的那个主官,是否也会心惊肉跳。 从淮安府衙出来,再一次看到路边那朵小花时,我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在苏北平原上常见的野花,每年夏天,它都会在我家对面的那座小山坡上寞寞地绽放。低矮的身躯,高不过两米,属于那种小灌木,一丛一丛,挨挨挤挤,怕冷似地聚在一起,细碎的叶片像涂了一层油脂,椭圆形,近革质,幽幽地泛着绿光,刚抽出的嫩枝也满身碧绿,只是没有叶片那样光滑,茸茸地长有一身细毛,要是你用手去揉,绝对不会有送人玫瑰那样的幸运——手会留有余香,你把刚揉过嫩枝的手放在鼻子下面去闻,嗅到鼻子里的会是一阵隐隐的臭。或许是看它连冬天都不肯落叶,又长得有点像马路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不开花的时候,我的乡人就叫它碎叶冬青,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叫它满天星,原因是每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它便会从枝头、叶腋抽出几朵洁白的小花,漏斗状、五角形,簇拥在一起,远远望过去,成片的绿叶上点缀着一朵朵细碎的小白花,亦像夏季深邃的夜空中眨着眼睛的无数小星星。 好在它的花并不像嫩枝那样恼人,相反还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微风吹过,清香四逸,沁人心脾,让闻了的人心旷神怡,这给它挽回不少面子,至少,感觉上,它也不再那样令人生厌。 因在夏天开花,所以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六月雪,只是我的乡人极少这样去叫它。我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没有学过关汉卿的那个名篇,只是感觉好,无论是形与意都很到位,充满了诗情画意,让人心生无限联想,甚至会想起汉代那个女子,指天盟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真的是海枯石烂的爱情,令人动容。于是又想,当初给这花起这名字的人一定是个诗人,最起码,他具有诗人气质。 及至学了那篇《感天动地窦娥冤》,特别是从淮安府衙旧址出来以后,再看到这种小花,我的心竟有点惴惴的,甚至猜想:六月雪这个花名,是否也跟窦娥的冤屈有关? 我知道这样的猜测毫无根据,但谁又能说不能这样猜测?看花落泪,闻鸟心惊,本来反映的就只是人的心境。 两个女子,两种心境,一个为了爱情,一个为了名节,发下的誓愿都感天动地,所想要的也只不过就是个印证,证明自己此心不虚,我不知道,这样的一朵柔弱小花,是否真的能够承担得起这样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我有时就想,这样地要求一朵小花,是否有些过于沉重?它只不过就是山野中一株茜草科的植物,跟周围生长的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一样,默默无闻,自生自灭,最多也就是被采药的人挖了去,全株做了药草。 做了药草的六月雪又叫白马骨,这个名字也有意思,让人觉得它是铁了心要和楚州干上了——窦娥的故事发生在楚州,楚州境内还有个白马湖。
门前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上凌乱地堆满了灰砖、褐瓦——一些看起来似乎已经年代很久远的建筑材料,几个工人正在忙碌,看得出,这是要修旧如旧。看不到游人往来,跟它前面的河帅府——漕运总督部院、镇淮楼的繁华热闹比起来,这里不单冷清,还很寒酸。 大门紧闭,挂着铁锁,正午的太阳光晃晃地刺眼,透过花格的窗户向里张望,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楚,只依稀可见空旷的大厅里一张条案模糊的影子,旁边立着两张大牌,连估带猜约略可以看出上面写着“肃静”和“回避”。 我想象,当年坐在条案后面的那个人一定十分威风。 有一瞬间的静寂,周围嘈杂的市声仿佛突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个年轻女人悲怆的声音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感天动地:“这官司眼见得不明不暗,那赃官害得我负屈含冤;倘若是我死后灵应不显,怎见得此时我怨气冲天,我不要半星红血红尘溅,将鲜血俱洒在白练之间;四下里望旗杆人人得见,还要你六月里雪满阶前;这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时节才知我身负奇冤! ” 是了,是窦娥,那个无辜且无助的女子,受了天大的冤屈,无处申诉,只能面对苍天,一连发下这三桩无头誓愿。我不知道,当年坐在这大堂上的那个主官,是否也会心惊肉跳。 从淮安府衙出来,再一次看到路边那朵小花时,我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在苏北平原上常见的野花,每年夏天,它都会在我家对面的那座小山坡上寞寞地绽放。低矮的身躯,高不过两米,属于那种小灌木,一丛一丛,挨挨挤挤,怕冷似地聚在一起,细碎的叶片像涂了一层油脂,椭圆形,近革质,幽幽地泛着绿光,刚抽出的嫩枝也满身碧绿,只是没有叶片那样光滑,茸茸地长有一身细毛,要是你用手去揉,绝对不会有送人玫瑰那样的幸运——手会留有余香,你把刚揉过嫩枝的手放在鼻子下面去闻,嗅到鼻子里的会是一阵隐隐的臭。或许是看它连冬天都不肯落叶,又长得有点像马路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不开花的时候,我的乡人就叫它碎叶冬青,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叫它满天星,原因是每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它便会从枝头、叶腋抽出几朵洁白的小花,漏斗状、五角形,簇拥在一起,远远望过去,成片的绿叶上点缀着一朵朵细碎的小白花,亦像夏季深邃的夜空中眨着眼睛的无数小星星。 好在它的花并不像嫩枝那样恼人,相反还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微风吹过,清香四逸,沁人心脾,让闻了的人心旷神怡,这给它挽回不少面子,至少,感觉上,它也不再那样令人生厌。 因在夏天开花,所以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六月雪,只是我的乡人极少这样去叫它。我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没有学过关汉卿的那个名篇,只是感觉好,无论是形与意都很到位,充满了诗情画意,让人心生无限联想,甚至会想起汉代那个女子,指天盟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真的是海枯石烂的爱情,令人动容。于是又想,当初给这花起这名字的人一定是个诗人,最起码,他具有诗人气质。 及至学了那篇《感天动地窦娥冤》,特别是从淮安府衙旧址出来以后,再看到这种小花,我的心竟有点惴惴的,甚至猜想:六月雪这个花名,是否也跟窦娥的冤屈有关? 我知道这样的猜测毫无根据,但谁又能说不能这样猜测?看花落泪,闻鸟心惊,本来反映的就只是人的心境。 两个女子,两种心境,一个为了爱情,一个为了名节,发下的誓愿都感天动地,所想要的也只不过就是个印证,证明自己此心不虚,我不知道,这样的一朵柔弱小花,是否真的能够承担得起这样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我有时就想,这样地要求一朵小花,是否有些过于沉重?它只不过就是山野中一株茜草科的植物,跟周围生长的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一样,默默无闻,自生自灭,最多也就是被采药的人挖了去,全株做了药草。 做了药草的六月雪又叫白马骨,这个名字也有意思,让人觉得它是铁了心要和楚州干上了——窦娥的故事发生在楚州,楚州境内还有个白马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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