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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乡土怀旧系列之十三:木头与胶皮轱辘大车走过的乡村

2020-10-20叙事散文于文华
◆乡土怀旧系列之十三:木头与胶皮轱辘大车走过的乡村文/于文华武威市作协创作基地,坐落在闻名全国的西藏归属中国的见证地——百塔寺不远的乡村,其后院里放置着几个破旧的木头轱辘大车的车轮。木轮已布满细细的龟裂纹,辐条也被雨水冲刷得骨架仅存,但依旧
    ◆乡土怀旧系列之十三:木头与胶皮轱辘大车走过的乡村

    文/于文华
   武威市作协创作基地,坐落在闻名全国的西藏归属中国的见证地——百塔寺不远的乡村,其后院里放置着几个破旧的木头轱辘大车的车轮。木轮已布满细细的龟裂纹,辐条也被雨水冲刷得骨架仅存,但依旧保持着筋直古朴坚强的架势。它成为人们眼睛里不值钱的古董,成为了旧时代的一种痕迹,斑驳岁月风霜的侵袭,使它的面目沧桑,浑身伤痕累累,仿佛从旧时代走过的一位老者,缄默不语,满腹往昔风华日月的记忆,我不觉想起那些曾经奔驰在乡村土路上的大车,那些流连忘返追逐着大车的童年鲜活画面。   昔日乡村的土路上,我们总会发现一些小圆形的印痕,一路向前、向前延伸,一直伸向遥不可知的远方,那是生产队的木头轱辘大车经过碾压的痕迹——如果说是麦子养育了我们的话,那么,大轱辘车则是村子的衣食父母。它拉来无法计算的麦捆儿、玉米棒子、谷子糜子捆儿,拉来乡村的富足生活与酸甜苦辣。村子里的年轻人娶新娘,它是理所应当的“高级轿车”——在乡村无数年轻媳妇的眼里,大车承载着、记录着、见证着她们人生最初幸福美好的青春回忆。

  我爷爷和他的前辈,使用的主要交通工具是木头轱辘大车,一般用牛驾驶。它来自于华夏悠久辉煌的农耕文明,传承了祖先的聪慧技能和对大地、树木、畜力和人类和谐关系的认知。它没有轴承,车轱辘和轴是固定在一起的,行走的时候,轮子和车轴一起转动。车厢,也叫车棚子,架在车轴上 ,车厢两边的下面和轴接触的地方,安着两快开有凹口的木头,凹口内嵌一块弧形的铸铁,叫车沟心,耐磨。和凹口接触的车轴的周围,嵌入十几根铸木条,叫车键,也为了耐磨。为减少摩擦力,更主要是怕摩擦起火,要经常给摩擦的地方上油,方言叫“拗油”。所以木头轱辘车后面常常挂着一个油葫芦。每行走二三里,就得拗一次油。 牛车走得慢,木头的车轮又笨重,而且不是非常的圆,土路也非十分平坦,走起来就不平稳,总少不了“咯噔咯噔”地震动和响动,再加之没有轴承,走起来吱吱扭扭响个不停。用上几年,车厢松动,车轱辘也更加不圆,走在高低不平的路上,响声就更大。所以看不见车行驶,单单老远听见声响,就知道是木头轱辘车走过。那时年幼无知,残存和留给记忆的片段甚少。   我父亲那辈大车就开始用新式的充气胶皮轱辘,由农耕文明转入工业文明,笨重老式、缓慢且载重量不多的木头轱辘大车被人们弃而不用,现在看见的也是电视电影中古人驾驶。胶皮大车由一匹辕马驾辕,前面则由两匹骡子(有时载重量大就再加两匹)拉车,再由一位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人驾驭。时间久了,赶车的人也知道了每个牲口的脾性,便给偷懒的牲口眼睛两侧遮上布袋或者其它物件,被遮了眼睛的牲口不知道何时鞭子会落下,便使了劲地拉。掌辕的骟马离赶车人最近,也最了解赶车人。在路上遇到熟人,骟马会自觉地放缓步子,看赶车的人与熟识者话不断,便会停下来。

   生产队有无数的牲畜慢慢变老、默默死去,变作村子后面的土地,生长出野菊花、大碗碗花、蒲公英……而我却唯独清清楚楚地记着驾辕的那匹青灰色老马。因为它是我们村子劳苦功高的马,是人见人爱谁都称赞的马,也是喂养过我们生命的马——那时,夏秋季节几乎所有的口粮差不多都由老马拉来。从远远近近、高低不平的地里运送到大麦场上,再由它带领一些牲畜,拉着石磙子打碾下来,分到各家各户的粮仓里。而且我每次回家,看到我们村庄后面的二十多亩上好的土地,从老马走后就以交换的方式,成为邻村的土地。在一次拉运修水渠的水泥时,不老马慎弄断了腿,此次一病不起,再也没有驾辕,尔后慢慢消耗了体力,一蹶不振,看了一年多,花费了不少药费。队长忍了忍心,请示了大队和公社,杀了给全村子的人改善生活。记得是一个黄昏,人们全围聚在饲养场大门前,谈论着、说笑着,有人自告奋勇杀了老马,然后大卸八块,把腿子肉、架子肉和骨头按照全村人家及劳力、人口多寡搭配均匀,队长喊一户户主的名字,那家的媳妇或者娃娃端着脸盆,把属于自己家的肉连同骨头喜滋滋地端回家。人们的脸上显露出难得的过年时才有的兴奋和喜悦——殊不知一时的喜悦,换来的是后代的责骂和不满。老马去后,大车还急需运转,而我们村子一时没有上好的牲口能够驾辕,邻村的人就放出话来。愿意他们的一头毛色发亮、牙口极壮的枣红色马换我们的二十亩地。看起来他们早就谋划算计好了,单单等我们村子的人往里面钻。可明知是陷阱,为了当时的生计和活路,队长咬牙做主,忍痛割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而从此过了几十年了,山河巨变,人事苍茫,地却一直由他们村子的人耕作、收获,近在咫尺,却属于他人,每每提起就后悔不已。为了眼前利益,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也许那个时候,只有咬咬牙,熬过一年、两年,即或三年就会设法弄来驾辕的马匹。不过,那匹年轻英俊、力大无比的枣红色辕马,给我们村子增色争光不少。复员军人祁五一家就念念不忘马的功绩,感激不尽。因为它成全了一段美满姻缘,将一位持家有方的姑娘和擅长音乐小伙的命运连接在一起。大沙瓜成熟的季节,村子里的人摘了满满一大车,派几个人拉到山川里去换豆子和其他粮食。祁五退伍在家后,一直没有合适的对象 ,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姑娘嫌他家贫穷,总之迟迟没有成亲。有人提议把他也拉上,说不定会被那个姑娘瞅中。祁五坐着队里的木头轱辘大车,满怀期望,怀揣心爱的二胡,一边吆喝着售瓜,一边睁大眼睛瞅姑娘。还不忘闲下来拉他的二胡。在一个村子里,毛色闪闪发亮的枣红马吸引了几乎所有的人,而祁五看见一个大眼睛、长辫子姑娘时不时望他几眼——他不觉怦然心动,仿佛触电的感觉。接下来他们有意住在那个姑娘家,让祁五的二胡拉他擅长的中外名曲,把那姑娘听的如痴如醉。妙就妙在那姑娘也爱好文艺,好唱当时的流行歌曲。接下来几乎水到渠成,祁五拉着一只歌,那姑娘就会在旁边唱出来。瓜没有全部换完,木头轱辘大车就拉着祁五和他的新娘返回村子,吸引的全村子包括十里八乡的光棍们眼球都红了,羡慕眼热的了得!

  在每当说起当时的往事,一块的人还会念念不忘,兴奋不已,因为那姑娘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相貌出众不说,干起农活比小孩子还能干,家里缝缝补补、洗洗刷刷更是利利索索,两人的关系从来没有红过脸,这在农村几乎不可能——一切全是那媳妇贤惠温柔的性格。此后,那匹枣红色的马成为人们娶亲的最好工具。每家娶亲的头天主人要给它添加好料,驾车的枣红马儿也会被扎上一朵大红花,和新郎、新娘一样的待遇。特殊的是脖胫上还要挂上一串铜铃,表明的是一种喜庆“身份”,尤其是那铜铃发出的声音伴随着有节奏的马蹄声,极富韵律美,会让娇羞的新娘子紧张的心随声悦动。娶亲马队行走一般不快,马蹄敲击在没有醒来的乡村路面上,轻盈中带着几分浪漫。
 
   春天拉粪,夏秋拉运庄稼,到了冬天,牲口们便闲了下来,喂养牲口的事就全由饲养员担起来了。白杨树树皮被冻得寡白,地里早已没了青草,积雪将河里的石头都覆盖了。羊群每日被吆喝着走向村外的河滩,用它细小的蹄子刨去积雪和积雪下面的浮土,觅食细细的草根。牛、骡、马这些大牲口,则被生产队都圈养了起来,麦草是它们最主要的吃食,那匹枣红色的马间或要喂些豆秸和谷草,算是给牲口们改善伙食。从秋天到冬天,牲口们浑圆的臀部渐渐嶙峋起来,光滑的皮毛渐渐失去光泽,毛越来越长,有点无精打采的。春节一过,春天的蹄子便一伸一伸,试探着来到河西大地。这时节,无论上一年收成如何,生产队里都要想方设法,弄些豌豆或者豆子,在石磨上碾成碎粒,然后拌些油渣,用水泡了给大牲口们喂。记得每当队里拉来油渣,我们常常迫不及待地抢几块充当零嘴,被饲养员追的跑来跑去。车户有事无事都要来队里的饲养场帮饲养员干点活,搭讪着说些有关骡马的话,临走时还要叮嘱饲养员,把那些牲口尤其枣红马侍弄好,春天还要靠他们运粪呢!
西北的胶皮大车由辕条、车身、车尾三部分组成。拉一些容易散落的东西,要另装上车厢板。若去拉麦草,车上又会架上一副高高的木头栅栏。秋天,记得大车装着满满的一车豆秧,从村的北头而进,然后到村子中间穿过,向打碾的麦场上堆放。我和一群小伙伴跟在车后面,拼命地跳起来用手去扯豆秧。但大车实在太高了,我们常常颗粒未收。正好赶上路过的大人,我们便爷长婶长的,求大人帮我们去扯。大人看一群半大的孩子甜蜜地叫,就心软了,顺手举起一个孩子,装在大车上的豆秧便被扯下一小团。有人早备好了火柴,将那团豆秧点燃,豆子就会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豆香也随着爆裂声溢出。不一会,孩子们就争先恐后地争着抢着吃起来,然后他指着我,我指着他,一个个全都成了戏中的花脸。有次我看见大车上跌落了一团豆秧,真暗自窃喜车把式的心善,刚刚把手伸向豆秧,殊不知被路过的队长发觉——他是个铁脸人物,二话不说,把豆秧轻轻松松扔在车顶,给了我一个空欢喜,气的我心里咬牙切齿了好几年。现在想来自己贪图一时的肚腹之便,厌恶或者气恼队长,真是小家子气。去年回家时我给昔日的队长装了根香烟,算是从心底原谅了我当年的无知。   大车,承载过村庄生命的大车,也承载着我们所有温暖的记忆。   一年又一年,骡马嘶鸣,车声辘辘,总是在时间河谷人们的满眼期盼里,拉来人们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美好日月的渴盼,拉走悲伤苦痛和失意困顿的日子。   一年又一年,冬走春回,雁来雁往。庄稼割了又重新出芽,麦子被木头或者胶皮轱辘大车拉到公社粮站,又拉回一袋袋的玉米或者红薯片子,继续我们波澜不惊平静安然的生活。   而现在我的兄弟和乡村的父老乡亲们,开始使用农用三轮车、手扶拖拉机、四轮车,而且播种有播种的机器,拉运有拉运的车辆,收割有收割的工具,没有现代化农业机械的农民是少而又少了。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每次在饭桌上吃饭,孩子举著不动,毫无食欲时,我总会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向他述说小时候饥饿难耐的童年——那些烙满伤痛和苦涩的日子,就像村子里的木头、胶皮轱辘大车,一点一点运走了我们乡村岁月和往昔回忆,但却留下了许许多多难忘的回味,那些遗留在田野里的欢笑打闹,那些无意间丢弃在故乡院落、村前大槐树下的脚印眼泪,那些一起偷豆角、摸西瓜、摘杏子、拾柴火的小伙伴,都变得面目全非,唯一不变的是如水似血难以割舍的亲情。   有人在一篇回忆录里回忆作家浩然说过:“比作骆驼,我没有那么庞大,没有那种力气;而且,我没有走过那样长的荒凉沙漠。我一直在田野间,走、走、走!应该说我是一头牛,是一头个儿不大的牛,拖着一辆笨重的木头轱辘的车赶路。”读到这句话时我怦然心动,感觉自己的的确确就像一头笨拙的老牛,生知前面没有坦途,也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既没有灵巧聪慧的脑袋也没有生花妙笔,只是一门心思、持之以恒地拉着一辆木头轱辘大车,在岁月河谷抑或在人生路途慢慢前行,只是埋头向前跋涉、矢志向前赶路……
(全文429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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