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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手

2020-10-20叙事散文西溪
与一张脸相比,我更注重一双手。一双手,不具备一张脸喜怒哀乐等多种表情,但在千姿百态的手势中,传达着更加丰富的生命信息。面部的表情多少带有程式化,受社会环境的局限,受个人心性的影响,具有明显的主观表象性。嘴巴有时会言不由衷,因为,一句话从心底
  与一张脸相比,我更注重一双手。   一双手,不具备一张脸喜怒哀乐等多种表情,但在千姿百态的手势中,传达着更加丰富的生命信息。   面部的表情多少带有程式化,受社会环境的局限,受个人心性的影响,具有明显的主观表象性。嘴巴有时会言不由衷,因为,一句话从心底出发,一路经过胸腔、声道,口腔这几个关口,再被伸缩自如的舌头那么一拨弄,自愿或不自愿地被加工,被修改,说出来的话,难免口不应心。   鼻子有着很敏感的嗅觉,也正因为它的敏感,谁能保证它不会闻风使舵呢?   常言说,耳听为虚,那么眼见也不绝对是实。在纷繁复杂的现实中,潜伏着的种种心理干扰,难免让人眼花缭乱,使意识乖乖地、心甘情愿地受蒙蔽,想啊,心一走偏,眼前的一切都会失真。   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以我拙见,一双手比一双眼睛更接近心灵。它所表达出的生命信息更真实,含蓄,深情,有深度,有质感。   祖母有一双苍老而勤劳的手,与她温厚柔和的性格一样,做起事来,总是那么按部就班,不急不慌。好像飞跑的时间走到她这里,就会停下来等待她似的。   我喜欢看祖母做家务。夏日,祖母常在树荫下洗衣,她把肥皂一点点打在衣服的领口上,慢慢地揉搓,揉搓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泡泡,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中漏下来,漏在地上,漏在肥皂泡泡上,漏在祖母沾满泡泡的手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衣服洗好晾干,祖母就开始把它们收起来抻抚平,家里有一把铁质的烙铁,但她不用,她怕把衣服熨出铁锈,她说:衣服是穿在身上的,碰了铁石,人会变得生性。衣服有硬褶的地方,她就用指甲轻轻地刮一刮,然后叠好压在身子底下,盘起腿来左右地摇,目的是让衣服更快地平整起来,这时,我就抓紧时机坐在祖母的腿上,听她讲老鸹的故事,她一边讲,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我,从耳朵一直摸到脚丫儿,直到我睡着在她怀里。   平时,祖母很少闲下,一旦闲了,她的手好像就无着无落的,一般象这样的时候,她就坐在炕桌旁,用指头轻轻地敲桌边,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地企盼,那是她想我的父亲了,算计着儿子什么时候能回家来看她。我熟悉祖母的手,我懂得她那双手的每一种语言,它没有什么脱俗之处,而对于她面前那个狭小的生活空间,表达的却是一个普通女人的勤劳和作为母性的无限慈柔。   理发师那双技艺高超的手,更适合欣赏。   曾经有位理发师,他的手让我欣赏之余,有些着迷,我一度认为,那不是一双凡间的手。修长的手指,像水鸟那长长的喙,啄着我一缕缕头发,挽成一个个花结,然后顺着脑后的发丝一根一根地梳理、整形、托、收、捻,挑等等工序,手指的灵活度,远远超过捕食鱼类的水鸟。他的指尖,似乎长了一双眼睛,能够审时度势,哪里风景破败,他那两只手就会飞快地奔向哪里挽救一番,让人感觉,这双手带着一种艺术的使命,执著而痴爱。   他用剪刀剪发的动作也非常让人惬意,一缕缕、一根根地剪,耳前,发际,顺剪,横剪,逆剪,斜剪,一把剪刀被一双修长而富语言的手操纵着,剪刀剪到头发上,发出的声音干脆,爽利,就像小鸟一次次啄开树上成熟的果壳,非常受听,使得修剪发式的这道工序,更趋近一场娴熟的表演,一场十指的精彩芭蕾,令人赏心悦目。   常规的想像,一双如荑之手,应该是在非常幽雅的背景下出现。   但有双如荑丰美、忍不住让人想去抚摸的手,却正在揉着一团硕大的面团。那双手把面团擀成面片,放上油和五香粉,卷成一个面卷,再把面卷熟练地揪成小面团,油沾在她的手上,更显得一双手柔润无比,十指指尖,尖而翘,骨节间排列着一行小小的坑凹,像女孩子腮边的酒窝。   有一双如荑之手的她,是一家小饭馆的二老板,她揉的这团面是为了打烧饼用的,她打出的烧饼外焦里嫩,吃到嘴里特别的香。我经常来这家小饭馆吃饭,往往眼睛只盯着好吃的饭菜,吃饱算帐走人,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旁的风景,直到今天才突然发现,她有一双这么美的手。你看她揉烧饼的手法,很容易让你一时出现意识错觉,以为看见的不是十指的翻飞,而是一朵兰蕊霎时绽放的快镜头,那么的娥娜舒展,那么的顾盼神迷,小小的面团在她掌心飞快地旋转着,十指灵巧地点按、揉捏,不禁感叹,好一双兰花指!正是:“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   想起这样的诗句,我立刻把目光投向窗外,可惜,来的都是一群群食客,谁会像蝶儿飞到她的指间寻香呢?真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手有多美,还是忍住了。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她用勤劳换得一份心安理得的生活,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她的劳作,不管阴晴雨雪,不管春夏秋冬。我不知幽谷的兰是否四季遗香,那双兰花指却是要春开到冬,夏开到秋的。   有那么一双手,我的目光与它相遇的那一刻,悠地心中便疯长出了某些非分之想来,想把那双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因为,太想把一切交付。   不是轻佻,是那双手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这双手,不亚于影星梁朝伟那双忧郁的眼神,某些地方,又类似意大利小说《牛虻》中亚瑟的那双手,内涵,深情,沧桑而不失俊朗,而略略带出的一丝神经质,让你知道,这双手含着机敏,每一个细微的动态,都包含着丰富的思想和密集的思维。这双手虽没有叛逆和向死而生的决绝,但当你细读时,摇曳在眼前的,却是风尘创楚中的一抹苍绿。   我曾近距离阅读过这双手。这双手被世俗碾压过,留下一道横向的疤痕,然而,手的背部脊梁一般地挺拔,厚阔,不曾向任何严酷的境遇弯曲过。也可能,这双手没有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更多的是心灵的跋涉;也可能,这双手在自己心灵的家园,做过无数次的重建,但如果把这双手放在危难的现场,它就会给人以拯救;如果把它放在荒漠,它就会辟出一片绿洲;如果把这双手放在平淡的生活里,它会制造出欢乐和味道来;如果把它放在一位女子的胸前,它传递给她的,一定是信赖和支撑。   这双手没有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创举,但它擎起的是沧桑岁月!   岁月漫长而恍惚,我已经记不清曾与多少双手对视过,慈悲的,险恶的,勤劳的,惰怠的,善思的,鲁莽的……,大千世界,手有千姿百态,总之,我的心灵深处,珍藏了无数双值得品读、能够带给我和这个世界幸福和美好的手。 2008.6.17日 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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