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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一根针的承诺

2020-10-21叙事散文汪彤
地震让我有了帐篷里的家,帐篷的家有一处小门,有四方格的小窗。当绿色帆布的门帘、窗帘放下了来时,即便外面阳光明媚,帐篷里也黑暗不见五指。这样的帐篷遮光性好,很适合草原上游牧的牧民流动居住。曾今,我向往过有这样一个帐篷,这个帐篷搭在桑柯草原或者
  地震让我有了帐篷里的家,帐篷的家有一处小门,有四方格的小窗。当绿色帆布的门帘、窗帘放下了来时,即便外面阳光明媚,帐篷里也黑暗不见五指。这样的帐篷遮光性好,很适合草原上游牧的牧民流动居住。曾今,我向往过有这样一个帐篷,这个帐篷搭在桑柯草原或者阿渊沟牧场,当我回归儿时的记忆,便会在草原上属于我的蓝天白云下搭起这样的帐篷。我要在帐篷里和曾今的藏族保姆阿信包聊聊各自的生活。也许很多年前,当阿信包从怀里的荷包中,取出一根针,为我缝纽扣的时候,看着银针飞针走线在阳光下闪亮,我幼小的心,便仿佛早已承诺,若干年后在草原上,要有一个属于我的帐篷。我要和儿时的朋友仓央、梅娃、拉玛在帐篷前烧起火堆,烤一只肥美的全羊,在挂满星星的夜空下,围坐在篝火边,大口的吃肉,痛快的喝青稞酒,放开了歌喉为柔夜中的草原大声歌唱。当我醉了一夜,从帐篷里睡醒的时候,我踩着晨露的青草,跨上我的白马,任它驰骋把我带到美丽草原的任何角落。   这便是我曾对帐篷的向往,而今天我不得不因为地震搭起我生活中的第一个帐篷,我把这个帐篷安置在城市马路边,离高楼大厦远一些空地上。当掀开帐篷的厚窗帘,马路上的灰尘和空中的飞虫便来帐篷里找阴凉,这时,我便想给帐篷的窗子挂上纱帘。   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在午后停下来,空气潮湿而阴冷,很多人说这是大地震前的预兆。而我的心似乎平静下来。这些日子,我在这预防地震的城市里收到了很多祝福。山东的郑红岩大哥每天都会定时打来电话问候,虽然只是聊聊数语,但他告诉我,每天要问候我是否平安,每天要鼓励我坚强一些;福州的唐希老师,他为北国女儿寄来一张特殊的明信片,明信片这样写:“血脉能创造奇迹,愿大地从此安宁”;北京的阎延文姐姐发来信息说:“太好了!祝贺你,用自己手中的笔让孩子上了学,祝贺龙龙!希望他在新的学校能愉快幸福!这是我今天最高兴的事情。注意身体多保重!文姐”。她还给我远在异乡的孩子很多鼓励的信息,让他坚强起来;还有博联社的虹鸣和杨菲菲,在他们的帮助和鼓励下,我的孩子终于在奉贤区解放路小学上了学。还有远在日本的兴萍,她打来一个小时的国际长途,她用爽朗的笑声,让我回忆起曾今在一起的欢乐。她没有在电话里说一句让我内心阴郁的话,却在网上留言说:有烦恼,心情郁闷就留言给她,她会打电话来找我聊天。还有她的孩子姚姚,那个会说汉语却不会写汉语,和龙龙一样大的小男孩,他打电话给龙龙,从异国他乡给自己的小朋友很多安慰。还有一名冒名的小菲菲,是我让朋友妆扮的上海小朋友,让龙龙在没有妈妈和爸爸的时候,幻想着友谊的温暖。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走在一条雨后的巷子里,这条巷子很长,很窄,两人并肩行走的一种巷道。小巷两边的围墙张了大口子,仿佛随时在下一次地震的轻微摇晃下,便要倒下来。我在这个巷子里走的很慢,我回忆着地震的这些日子,我所得到的爱和祝福。即便是这样存在着危险的巷道再长,因为有了朋友、亲人的鼓励、关怀和爱,胆怯和焦虑显得有些多余,在等待下一次地震到来的日子里,我学会从容坦然面对,即便是毁灭。   这条长长的巷子通往花鸟市场,在那里我能买到帐篷需要的纱帘。当走完长长的路,眼前开阔起来。一个初来的陌生人,一定想不到,在这瘦瘦窄窄的巷道尽头,竟然会有这么一片开阔的地方。一边是菜市场、一边是零吃和小商品市场,对面却是很大的一座绿色温棚。温棚里有这个城市最美的花草。有仙客来、一品红、兰花;有发财竹、各式奇形怪状的绿色盆景、有肥厚叶子的高大灌木观赏树,还有我最喜欢的香水百合,淡黄色的那种,它正轻轻吐出幽幽长长沁人心扉的花香。可今天,我却没有去花丛里走一圈,我去找有买纱帘的地方。   正好路口一辆架子车上,一个三十多岁,晒黑脸膛的瘦高个男人,正在收拾纱帘,准备收摊。他的车上有花样繁多的塑料布,有各色的纱帘,我问价钱的时候,他却没有抬起头回答我的话。他身后不远处小跑来一个胖胖的老妇人,她一边和那人打手势,一边嘴里问我要什么。我这才知道这男人听不见。老妇人似乎也不忌讳,她说:“我的儿子是哑巴,你问的话他没听到,你要什么?”我告诉她要四块帐篷窗户上用的纱窗,却给她说不上来尺寸。   老妇人抬起头,眯起眼睛,向远处望。我顺着她的目光去寻,原来不远处的空地上也搭了很多绿色的帐篷。她看了片刻,拿起大剪刀,比划着边絮叨边裁剪,她说要给我裁合适,不会浪费的。她张开剪刀锋利的口,不到一分钟就把四块纱窗裁得整整齐齐,用塑料袋装好,交给我。看到她的麻利,便想和她多搭话,我问什么地方能买到针和线,我要把纱帘缝在帐篷上。老妇人说:“都收摊子了,这样,我刚缝过毛衣的针,你拿去用吧。”我心里很感激,接过她递来的一根带着半截红色毛线的针,不知要说什么,可嘴里还偏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样相信我,就会把针还给你。”老妇人似乎觉得我问的好笑,她堆着脸上的皱纹笑了说:“还不还没关系,再给你线团,把针别上。”我微笑的和她告别,心里暖融融的,我承诺第二天要来还那跟针和线团。   又从长长的巷道里走过,我的脚步依然从容,我想刚才老妇人脸上的微笑,想他的哑巴儿子晒黑起了皮的脸,临走的时候,他还和我招手再见。我想,在生活中,不光我熟悉的、认识的人们,他们能给我们许多鼓励和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而那些生活中,不经意碰到的陌生人,他们每天也都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和快乐。而这些人与人之间的关怀,来源与人们内心那层最柔软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仁爱和善良。   我走出这条巷子的第二天,缝好帐篷上的纱帘,便把那根红毛线又穿在针上,别在线团上,我准备随时给那个买纱帘的老妇人送去。然而,还没来得及去送,地震又发生了,这一天,一个小时连续发生了三次余震,人们纷纷在街头巷尾站着等下一次的震动。地震后跑到街上的马路边,逢人便谈论彼此的心情,这已经成了我们这个灾区人们必须做的事情,这样的交谈或许是一种心里解压。我也发现,地震后自己受惊吓时,必须向父母和朋友说说自己的感受,这样便会安心的再去做事,安心的等待下一次的地震。   我走在去花鸟市场的长巷子里,这条巷子,地震后的这些天,我已经在每天上午、下午走过好多次。我去寻那个推着架子车买纱帘雨布的老妇人和她的儿子。可是这次震动后,却没有了他们的身影,我想他们是否换了地方。于是花鸟市场的各个角落都走遍了,到处看,却没有他们的摊子。于是每当换洗衣服的时候,我总从口袋里掏出针和线团,放进干净的衣服口袋里,我想在明天,要把这根针还给那个老妇人。我还想在不久的将来,我要去童年里印象中的牧场草原,看看曾今阿信包手里,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为我缝纽扣的那根针。
2008年5月30日临晨两点于天水北关顺鑫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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