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十分钟追忆逝水年华

　　　　　　　　　　　十分钟追忆逝水年华
??　　　　　　　　　　一 　　伯纳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 意大利 《水故事》 　　像是一个传说。黑白的镜头中，一个印度人从偷渡客的队伍中游弋出来，他的逃离是因前面有一位老人似一枚走了偏锋的棋子。或许是年轻人好奇的心理想看个究竟，于是，他跟随老人的脚步，像是寻求宝藏的那个人，梦想着分一杯羹。老人走到一棵大树下盘腿而做。他对年轻人说：有一天，你还会来找我的。年轻人惊愕地看着老人，不懂他在说什么。旁边是笨拙但散漫吃草的牛。年轻人在老人悠扬的笛声向前走去。他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但是他依从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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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茂密的玉米地，他帮助了一位女子。女子的车子坏在路边，正恼怒地叫骂，他停下来，义不容辞。后来呢。很简单，他和女子回到她开的酒吧，恋爱，在舞蹈中，爱情像点燃了的酒精，一发而不可收。哦，剩下来的自然是结婚，语言的不通没有阻碍爱情的进程，似乎速度更快一些。生儿育女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和普通。随着时光的推移，他买了车，天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是多么高兴。他们迫不及待地带他们去兜兜风，这时——是的，所有的故事，都有那么一点点的曲折或者笔走偏锋，不然故事会过于平淡如水，生活则死水一潭。他新买的车一头栽进了公路桥下面的河水中。他和他的家人在桥上沮丧地看着，救援队打捞那辆刚刚到手的新车。他突然承受不住了，你看，他多幸运，在偷渡者不断地向前行走时，他完成了邂逅，娶妻，生子，立业。一条无惊无险的人生之路让他顺着河流漂下去，一点都没有偏离方向。突然间，死水有了微澜，河流掀起了小小的风暴，他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太失败了，难以抑制的悲伤，让他从家里的队伍中逃离出来。他走到河边悲恸地哭泣。此时，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悠扬的笛声。在笛声的牵引下，他看到了那个老人。时光碾过了年轻人，他已人到中年。但是那个老人却停顿在多年前，时光拿他毫无办法，无能为力。老人依旧坐在那棵大树下，微笑着看着他，一如看着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老人说：我说过，你还会来找我的。他像是虔诚的朝拜者，匍匐在老人的面前，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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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得把这句话放在这里。一列高速列车在他们不远处驶过，裹挟着一切滚滚向前。个体的悲欢在历史或时间的长河中，渺小到必须放大才能看见。所有的经历都是重现。那么这部名为《水故事》的短片，在十分钟里告诉我们怎样一个道理呢？昆德拉说：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嗯，我不思考，亲爱的，你自己领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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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迈克•菲吉斯 Mike Figgis 英国 《关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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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缺乏必要的电影专业知识，不知道导演用的怎样的一种方法，拍摄了这部短片。镜头被四个格子分开。也就是说四个画面同时出现。黑暗。楼梯。不停地奔跑。青年，少年。老年。中年。“我快要赶上你了。”“给我。”不同时间画面的切换。呈现不同时期的生活场景。那个中年的马克在另一个时空，阻止年轻的马克去走自己走过的路。哦，人在旅途岂能轻易回头。马克在爱情中燃烧着自己，也燃烧着年轻的生命和肉体。他无视，或者说根本就看不到多年后的那个自己在提醒。奔跑还在楼梯中继续。一如时间继续。生命继续。谁的大手能阻拦时间。故事总是在生活中展开。爱和痛是时间篇章中的音符。年轻的女子弹着钢琴，舒伯特的曲子。男人站在他的身后。她和男人吵架，分开。楼梯口不断奔跑，穿着长裙子的女子。中年的马克不断地呼喊着苍老的父母：妈妈。爸爸。一双老人在电视中出现，躺在躺椅中，身上裹着咖啡色的毯子。事实上，穿越时空，他们就是马克自己。错乱的镜头，给人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时空被打乱了，故事事件被打乱，几乎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杂乱、交错、诡异。只是那个人的名字始终叫马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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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利•曼佐 Jirí Menzel 捷克 《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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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个午后。果实中醒来的老者，睡眠里呈现青春的画面。回忆是现实的釉彩。一定是有神曲在午后的天空响起，老者在丰收的喜悦里酣睡，夹带着几分沉溺。年轻的肌肉像青青的果子，弹性而饱满地挂在枝头。风来，摇几下。雨来，淋几下。在另一个清晨，更加的亮绿和结实。恋爱是草垛旁的慢板。蛐蛐在体内鸣唱。一如爱情不可靠，记忆也是不可靠的。老者的回忆中添加了自己一往情深的想象。人的思维有多大，想象力就有多大。双手推着独轮车，穿着厚厚的雨靴走在果园里，他褐色的头发上挂满了汗珠。一双让人凝心动魄的眸子，能够溢出爱情的蜜。哦。他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不，他知道自己。在肥硕的女人面前，他把背带裤挺得笔直。他一定想去俘虏最爱的那个女子，让她像乖巧的兔子一样顺从自己。是个怎样的打击，他的自信被一拳击碎，再也拼凑不出美丽的图案。胡子在脸颊出肆意滋生，他瘦削、个性的脸于夜夜醺酒中膨胀。邋遢，肮脏，丑陋，愤怒。在青春的尾巴后面悄悄地勾搭上了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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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买醉在某个繁华城市，酒杯中翻起的白色泡沫，染上了他的双鬓。笔挺的绅士服装，暗藏着风霜。风霜这个词不仅仅适用于女人。岁月的斑痕加重堕入深渊的力量。年华老去，他在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之后，那颗悸动的心落到了实处。平淡惊心——这个四个字是我今天看到的，我用在这里觉得别有怀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得不止是爱情。他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累了，回到了那个原点，出发的地方大抵都是回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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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收获着果实，时间收割着生命。他衰败的身躯在狂想中亲吻路上的妇人，被视为疯子的动作自然引起叫骂。他率真的朗笑中，浮现出母亲的亲近。性感的女孩子骑着单车，翘着结实的臀部，在果园中驶过。他看着那些背影，看着渐渐远去的青春的活力，就像是看到青年的自己在一步步远离。一个特写镜头定格，树上青青的果子摇曳了几下，跳跃在老者的头上。时间在浑浊的泪水中凝固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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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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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斯特凡•萨伯István Szabó 匈牙利 《十分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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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个短片需要用法国新浪潮小说大师罗伯—格里耶的叙述方式。可惜，我此时已把短片中一些家具的布置忘得一干二净。我力图让自己安静下来把这个短片写完，并且不时地看着时间和计算数字。中年妇人，整洁的房间，电视在开着，是个教授英语的节目。很显然，她在学这个。狭长的餐桌上，摆上了蛋糕，两旁是高高的底座烛灯。和你想的一样，如果没有意外，今天一定是个节日，避免不了的烛光晚餐。妇人不时地看着时间，如我一般的焦急。她在等待丈夫的归来，我看到她抑制不住一种幸福，她换掉了电视中的讲课，开始看她和丈夫的录像。借此，我知道那天是她和丈夫结婚纪念日。录像中的她和丈夫在切蛋糕，两个人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她和他之间写着两个字——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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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加大了她等待的焦急。埋怨是不是也走着猫步栖息在心头。终于等到了门铃响起。她收拾着年轻时恋爱的心情去开门，设计着给丈夫一个黠笑，或者像小儿女一样耍性子。哦，门外是丈夫的同事，男同事的肩上是酒醉的丈夫。他斜睨着眼睛，垂着头。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抖动。酒气在丈夫嘴巴的张合中扑面而来。女同事抱歉的解释说，你的丈夫喝多了。妇人礼貌的扶过自己的丈夫，和他们道别。蹒跚的脚步，让丈夫跟不上妇人的步子，他踩不上她的点。他大声的喊着：给我酒，我要喝酒。妇人说，哦。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呢？难道你忘了。男人在酒精的挑拨中勃然大怒，似乎纪念日是一个耻辱，不及酒的温度。他掀翻妇人精心布置的餐桌。蜡烛倒了。蛋糕跌落到地上。他追着妇人要酒。妇人张皇逃窜，随手拿起了切蛋糕的刀子。刀子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亮，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微亮，谁也不知道刀子会扮演何种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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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子是结束争吵的句号。她慌了。看着他胸前的鲜血，她去拨打电话。然后继续等待。等待救护车的到来。医护人员把男人抬到车上，随之而来的警察把她从医护车上架下来。她对他们大声地喊：我要守护我的丈夫。警察摇着头，把她带到案发现场，开始笔录。恩爱这个词不能解决问题，甚至不能帮她辩解。她不能挥动手中的遥控器把时间退回到丈夫没有进门之间，不能隐藏起那把闪着微弱的冷光的刀子。不能。都不能。哦。这个片子截取了这样一个简单的镜头，不过是想告诉人们：悲剧就在那一秒。一秒而已。上帝有时也是打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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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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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莱尔•丹尼斯Claire Denis 法国 《面对南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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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列急速行驶的火车。在铁轨和车轮的撞击声中，感觉到现代速度的直线运行。窗前，一个学者和一个姑娘在不知疲倦地交谈。或者是教授和学生。也有可能是采访者和某个学术界的人士。在玄而又玄的哲学问题上，在形而上，在终极和意义中，那些问题在打着轻飘飘的旋儿。旁边是一位黑人。这个不知身份的黑人站立起来，穿过学者和姑娘用语言修筑起来，沉闷而僵硬的围墙。他走到火车过道中，那里可以看到窗外更多的景色。火车把窗外所有的景物狠命地抛到身后，没有丝毫的留恋。模糊的镜头中，能看到的似乎只有速度。时间的粉尘在空气中碎裂、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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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椅中的问题和解答仍在继续。姑娘满脸的恭敬与谦卑，是对知识的崇拜。学者诲人不倦。喋喋不休是内心躁动的表达。这时，走廊上的黑人走了过来，像是穿越时间的一只苍老的手。他微笑着对姑娘和学者说：你们说得兴致盎然啊！快到站了，还有十分钟。命运场中的高贵与卑微，像是上帝调皮的“皮影戏”。学者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位黑人说：一切都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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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实是一个永恒的内核。时间结束一切。所有的意义也是无意义。在孤独寂寞的人生之旅中，有谁能做到保持沉默，大言希声？喧哗着，就是呼吸的节奏。在无聊中挖掘短暂的意义命名，似乎就是蝇营狗苟的快乐；在左右摇摆中腾挪一点空间，似乎就是自由的获得。一如爱情，它弄痛了你，你难以呼吸。你能说，你一辈子戒了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