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山乡札记

　　滇西北的一个穷山旮旯里，一群皮肤粗糙黝黑的农人，用坚韧沉厚的心力日出而作日落才息，山风苍凉泼辣，农人们在偶尔的小息中在总是的大作之中，放任着自己的野性，对生命的行径进行不停地摸索。人生在他们与野地相得益彰地融合后有了样子，对山乡的一切生命我只有抑制不住的丝丝崇敬之情。在都市里总是对他们不定期的回望，思着生命思着那一群与我血脉相连的农人们。敬畏生命是因这一群铁骨铮铮的农人们对生命的态度，我习惯了用诸如铁骨铮铮的词语来形容山里人，在我的印象里深刻着的是他们对待生活之时一贯的坚忍与张力，无论男女老少。
　
　　山野不断地转换着自己的着装，四季一年十二月遭受生的亢奋与垂死的低调。农人们对四季就一个态度，矜持地把一切的喜悦与悲凄深藏于四季的背后。
　
　　在四季的每一个时刻，山野间的生命似乎都带上了人的情性，看四季一定能看出农人们的情性？！在一个人天马行空驰骋思想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对野地里的一只蚂蚁或一棵小草甚或别的物种投之以人与人之间的一瞥。在我个人看来，这应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默契、一种理解。这同样可以算是百无聊赖时的一种合理解脱，在对生命枯思冥想之后“情”字一种高贵的解读。但必须得有着多余的时间，如果没有闲着的话，无论在城市还是农村都不会切实且深入地感受到“大情”的可贵与不可或缺。而农村在繁忙中有着了闲暇，农村的闲与不闲是杂糅的。农人们不在意，我却用自己的闲暇对农人进行细致入微地观察着，正是上面所说的敬畏 之心的必然。农人们在扛锄扶犁的过程中对天地间的田塍万物对四野八邻的事情散漫地想着，在田地里稍稍闲一下身子骨的时候对今年的收成该怎样对田地进行打理琢磨着，这些都是闲着之时的心思。农人总要生活下去，活下去总该有个理由吧！
　
　　农活的烦琐众多，使得家里人只能轮番在山间度过，山谷便总会成为一个人的山谷。除了家里的一些牲畜、山间忽起忽伏的云状、简约得让人舒适的山中之景，山谷便只剩下了家里人对着野地的呼唤声。家里似乎除了我而外，在山间度过的日子没有把锄头扔于山头而到处转悠的。而我就有种特权（一个对农活陌生的人的特权），一个人可以把许多的农活放于一边然后地南天北地胡乱想着。除我外还有着许多胡乱思想着的生物群：山谷中村子里暂时放草的牲畜，山谷中生生息息的野生物种。山谷是乡村生物钟的准确把握点，在环环相扣的同时又各自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我从没见过山间的落叶乔木或是灌木丛是在某一时刻来个集体枯荣的，看到的只是不紧不慢地凋落或不急促地茂长着。有时，你甚至会感到很惊诧，有些山花本就过了它的花季但还在山野中团团聚着纷繁灿烂。 　　坐于野地的任何一个角落，我开始观察野地里的任一生灵。由此，我得出野地里的生命都是野的。而我也是野地的一份子。在城市里独处的日子里，总觉得自己的野性有点与城市的节奏观念相违背。我总是想起自己的那一群羊，想起自己每一天都习惯躺一会的山口，想起总是跟着我的那几条狗。也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生活观念落后人的一种借口罢了！ 　　野地是有着充足野性的，在野中又兼收了自然界的条理规律。我个人认为，夜间野地的奇特尤其突出。我拿着父亲的旱烟斗，把一个烧得通红的木炭夹在了干皱的烟叶团上，一阵焦人的烟味在木屋里来回团转着。漆黑的房屋里只有父亲的烟斗在忽明忽灭，灶里的火炭被敷上了一层灰白的炭灰。夏夜的山谷被野林里的精灵偷窥着，一些夜的鸟类在暮色才似降非降之时就开始露着嗓子。 　一夜的狗吠竟把我推进了梦的温床。而父亲却在狗吠声中走到了羊圈前的大路上，站立了好长一会才回到屋里。在山谷中的每一个晚上，我都做着梦——山野间的梦。我在重复着山野的梦，我梦到了山谷中的丛林直挺挺地朝四面蔓延着，但到了羊群习惯的那片草地时却停住了往前走的勇气；我梦到了山谷中的不夜鸟垂死的高歌，却没有觉出其中不攻自破的缺漏；我还梦到了跟着羊群走过几个山箐后把自己丢失了，最后竟是羊群把我带回了山谷中。梦是很奇怪的野，但最后竟是很奇怪地返回野地千百年来的习惯之中。 在山谷中，因为假期的缘故而多了我一个人。我似是个自由人，夜间可以无所顾忌地做着梦，白天又可成为在野地里游荡的一个魂灵。父亲与我就是山间唯一的两个人，平时就不多说话的我把自己的语言彻底抛入了山谷。我忘了语言的奇妙，一度苦苦追索的语言在山野间失去了它的魅力。山野是无言却是博大的，而语言在更多时候却是可容量过低。每天就赶着自己的羊群从山腰一直爬到山顶，几条毛色浅灰的狗也总是跟着我。我沿着山腰打着呼哨一直到山顶，直到把山中的一切活物呼醒为止。在羊群那忽而惊颤颤忽而又大胆地朝我坐的地方蹭着的过程中，我看出来羊群是在听着我的口哨同样也听懂了我的口哨。在羊群面前我是个比它们卑微的一个生命，我对野地的熟悉只有它们的几万毫厘。 　　在羊群面前，山才是让它们不能捉摸的生命。山总是在变换着自己的嫁妆，万千种交织的颜色在万千时候显现出了颜色的奇特，显现出了乡野生活的千变万化。而自己的生命又是与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绿色疯长的时候便是自己生命狂放的时候，到山色变淡变焦的时候便是自己毛色变惨淡的开始。在看羊群那一双双澈蓝的眼睛时，我看出了山野让羊群尝尽了生命枯荣所激起的激动与恐惧。比起把它们圈进羊圈，羊群更喜欢在山野间无拘无束。 　　有个早上，是踏着冻结清爽的雨露起来的，这又是被雨水洗涮干净的早晨。冒着笼罩的雾丛，我把羊圈里的羊群赶了出来。羊只有寥寥几只，羊群在这一夜突然少了许多，在这一刻，脑海里顿然冒出了许多害怕的念头。一夜的暴雨不住地浇灌着用竹栅围起的羊群，羊群在忍受不了的状况下跃过并践踏了竹栅。悄无声息地就走了，把自身重新交给了野地。夏日里的许多个夜晚，大雨瓢泼而至，只好把羊群交给夜间的野地。而这一次却是我的蛮不讲理地把羊群的野性关了起来。在山的垭口找到了悠闲地晒着太阳的羊群，我把从羊圈里赶出的几只羊唤进了一夜未归的羊群中。羊群叫得很欢，那不就是又一次获得野性的快乐吗？ 　　第一次，我把羊群扔在了一个山坡。刚刚发绿的灌木草丛沿着乔木一直长满了山坡，各色的花朵、油绿的草穗、勃兴的草簇把那样一块本是不起眼的山坡排版得不按规律。这是单调生命外的另类。羊群一踏上这个山坡，就表现出生的喜悦，争相割草的声音虽极其细微却有着一股摄魂的魔力。那几条浅灰色的土狗在山坡上来回追逐着，时而在打着滚，时而又蜷伏住。当羊群与狗的影子在山坡只留下几点的时候，我朝另一个山坡走了过去。 　　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又一次坐于山头，胡乱地把思想向四野释放着。乡野里的生活可以说是残忍的又可以说柔和得让人心惊，是因为山乡里有着一群会过活的人，山乡里还有着活跃的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