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相聚也心碎

　　十六年前的八月我如愿以尝地乐业了。 　　同年十月心花怒放地牵着一个城里的小家碧玉步入新房安居了。 　　安居乐业实实在在地向世人表明我——古东——成人了！ 　　人生至此何其快哉！

　　次年清明，无比骄傲地携妻返乡祭祖，此刻我的成就在我的故乡——那个偏远的山村足以慰籍祖先的在天之灵了。 　　近两个小时的路程，阔别了十五年的山便绵延地模糊在我的眼前，妻满怀失望地问道：“这就是你昨夜说的那座山么？没你说的那么高那么好看么！”我无言。

　　虽然从山脚下走到村庄很远，并且车要经过离村庄不远的一条公路，但是在我地坚持下和妻在这里下了车。 　　山路依然弯弯，只是比记忆中宽阔了许多，宽阔地让我找不到儿时恶作剧的痕迹，儿时莺飞草长的季节，是行人们灾难的季节，那时窄窄的山道两旁，草长的可以相互握手，在它们握手的地方，我把它们的手缠绕成一个个美丽的蝴蝶结，系完蝴蝶结我便坐在山头上满心欢喜地观看行人们在这条小路上跳舞，这些跳舞的人都是我的亲人。

　　此时的路面上虽然刻着深深地拖拉机的轮印，但我和妻走的四平八稳。

　　沿途风景被山坡上洁白的梨花和遍野金黄的油菜花衬托如画，田野里三两个忙活的村姑、田埂上嬉戏的牧童、埋头吃草的耕牛、撒欢的狗子俨然是这幅画的灵魂，而我却是画外人。妻没有被此情此景所感动，惊讶地指着路旁靠山的一方石碑：“那上面有你的名字哎！”，疾步上前，果然，灰底黑字，我的名字赫然铭刻在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位置上。原来是块类似家谱的石碑，碑的内容清晰明朗，一干人等依辈份、年龄按序排列，碑文大意无非是规劝这干人时刻别忘祧祢庇佑之功德，为家族的繁荣昌盛而努力。如我所知，我在同辈二十八个人中年龄最小，谱又至我辈而止，故我的位置排列在最后理所当然。 　　抬望眼处，平缓开阔朝南的山腰上是一层层排列有序的坟冢，那便是我的先辈们在另一个世界居住的村落，据说这块地是我略懂阴阳的父亲亲自选定，自这个小区落成，散居在山凹、田野的先辈相继迁居于此后，家族便一片升平，出息的我便是一个明证。

　　跟妻说这些事她很不屑：“就你这熊样还叫有出息？”我无语。

　　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向村头聚集着，眺望着我和我的妻，他们一定是在猜测着是谁向他们奔来，妻对我的急行很是不满：“你能不能慢点啊？”。 　　放慢了脚步却放不下似箭的归心。 　　穿过河湾上的大桥，爬了一个坡，亲人们出现在我的眼前。 　　堂哥、堂嫂们热情地迎了上来，一群半大的孩子亲昵地叫着：“爹爹、奶奶”时，还未曾养育过的妻脸红了。一位嫂子体贴地拉着妻的手，安慰道：“你人小骨头重，伢们喊你奶奶是应该的，丑什么？”妻释然了。

　　我们落座在血缘关系最近的一位堂哥家，屋子里很快济济一堂，村子里在家的堂哥、嫂子们都来了，问寒问暖，遥想当年，热闹非凡。几个嫂子抱薪杀鸡、洗菜淘米，不亦乐乎。片刻后我和妻在几位堂哥的陪同下看望了村里仅有的五位长辈（一个伯伯，四个婶婶），只是几位长辈已分不清我是老几了。

　　午饭前去上坟，我和堂哥们领着子侄们荷锹扛锄，浩浩荡荡地来到先辈们居住的“小区”。铲除杂草、修葺坟茔、鸣炮焚纸众人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鞭炮声在山间鸣荡着，在鞭炮声里从几位堂哥那里依稀了解了这里的居民以及日后我的归宿，莫名地感动着。 　　归去，二十五位弟兄分四桌坐定（自家的三位哥哥因远在他乡未能聚齐，多年来颇觉遗憾），妻是座中唯一的女性，每桌上有个晚辈司酒，接着便是一场绵长温馨的推杯换盏，把酒叙旧，嫂子们轮番上场，敬我和妻酒，没上场的的嫂子们在一旁向妻数落着我过去的种种劣迹，诸如偷瓜窃枣、翻墙越室、无恶不作、胡作非为等等糗事，总之孩提时代的我聪明绝顶，妻的微笑自始至终地挂在嘴角，让我倍感毛骨悚然。 　　直至傍晚我依然没有醉意！ 　　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和妻在如火的夕阳下返城了，满载着乡村的特产和哥嫂们的真诚，堂哥、堂嫂的“堂”字早已多余。

　　年复一年的清明，这样的相聚成了不变的约定，只是我的妻再也没和我同行。 　　五年前，领着五岁的女儿去过一回，可这几年女儿也不愿与我同行了。城乡的差别竟然让亲情变的如此疏远让我很茫然。

　　近年来，除了清明各种大大小小的亲情聚会频繁了很多，某家儿子结婚、女儿出嫁、孙子上学……某婶、某哥、某嫂的不幸故去。聚会成了亲情维系的纽带，同时，我工作以外的任务也日渐繁重起来，要为某哥家的孙子找工作，要为某哥家的儿子搞一个生育指标，要为某哥的擅自砍伐通融关系少罚点款，要为某哥说情让信用社少罚点息……

　　我对业早已不感到乐了。妻也觉得居的不安了。

　　聚会成了一种负担。尤其清明的聚会越发感到沉重，山上的“村落”日渐繁华，上坟的弟兄却日渐稀疏，今年的清明有几位哥哥只能杵着手杖，等待我们下山，午饭略微挤挤一桌也就坐下了，嫂子们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白发掩饰不住她们浑浊的眼神，繁重的劳作已让她们的颜色过早地褪去。

　　这次返城，我拒绝了哥哥嫂嫂们的相送，沿着那条山路踽踽独行，临近石碑，驻足默视，反复地默念着逝去的和活着的哥哥们的姓名，点燃了一盒香烟，井然地插在碑下，袅袅的青烟随风向山上飘去，可心里却不知要为他们祈求什么。

　　途中，只是执拗地思索着我能为哥哥和他们的后代们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