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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散淡抑或悲伤

2020-10-22叙事散文汤如浩
散淡抑或悲伤 汤如浩五月,先是一场雪。大片的雪。扯天扯地。我怀疑这是造物的玄虚,“千树万树梨花开”,似乎忽然冒出一段零散的记忆,或者承诺,企图赶上梨花开放的晚班车,于嫩绿的树的枝头,零散地撒落,完全是慌不择路的莽汉,蜂拥地涌来。路,杂乱而泥

          散淡抑或悲伤

        
            汤如浩   五月,先是一场雪。大片的雪。扯天扯地。我怀疑这是造物的玄虚,“千树万树梨花开”,似乎忽然冒出一段零散的记忆,或者承诺,企图赶上梨花开放的晚班车,于嫩绿的树的枝头,零散地撒落,完全是慌不择路的莽汉,蜂拥地涌来。路,杂乱而泥泞,散乱着一些深浅大小不一的脚印,水渍、泥渍、车辙,都是一些纷乱的点缀,丑陋,抑或纤巧。   在风雪中,必然会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念想。那些天,我每天奔走于泥泞不堪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趔趔趄趄,磕磕绊绊,随时俯首注意着脚下厚厚的冰层,避免出现仰八叉式的尴尬;或者是凝眸平视前方歪歪扭扭前进的打工者的摩托车的动向,判断它会不会随时滑向自己的脚踝或者身体,这个在隆冬曾经出现过的镜像,现在,熟悉而陌生。冰凉的雪花扑落头顶,钻入脖颈,下滑,融化,渗透,渗入肌肤。一种凉,穿越皮肤表层的阻碍,直抵骨头。   和往常一样,我总会在清晨六点钟,随小灵通拟定的时间和固定电话拟定的时间,和刺耳的闹钟铃声一道,翻起身,头顶着枕头,起床,快速地穿着,洗漱,匆忙和妻儿打个招呼,临出门,罩上厚厚的棉衣,甚至顾不上试擦厚厚的污泥包裹的黑色皮鞋。小区的人行道,被纯粹质感的冰雪覆盖,坚硬,明亮,棱角分明。一股寒气袭来,我不得不似乎很娇气地用手捂住口鼻,些许的与这个季节无关的气氛 ,似乎就远离了些。   多年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匆忙,琐碎,单调,重复。还有一种职业的习惯性的倦怠,缠绕着,如纷乱的雪花,没有准确的轨道。每一天同样的时刻,我必须准点出发,为了准点到达,我前行的每一步的步幅都会渐进式扩张,进而碎步,进而小跑,有加速度的味道。我忽然想到火车启动时的情景,随着发动机快速的运行,车轮滚滚,渐次加快旋转的速度,轮廓逐渐模糊,淡化,旋转成团,雾化,远离,绝尘而去。   这是一段深陷的路,低于地面若干,形成一种凹槽,凌乱,坎坷,弯曲如弓,蓄势待发的样子,我走在其中,裤脚泥巴点点,一滴冰凉的雪块钻入鞋子,霎时融化了,我浑身发抖的样子,是不是一枝即将离弦的羽翎箭,随时可能被抛射出去,像瞄准了准确无误的目标一样?开发商在更远的地方拓展疆土,高高的脚手架林立,那里是钢铁和水泥的丛林,塔吊的手臂巨大,傲然地睥睨脚下的一切,低矮的工房上空升起袅袅的炊烟,建筑工人们简单的饭食的味道,似乎扑入口鼻,我几乎闻到洋芋和大白菜熟悉的气息,势不可挡的购房热潮和如热水中温度计汞柱攀升的房价,使他们心无旁骛,这段路已经被他们忽视了。几位包裹着头巾的妇女擦身而过,同样的行色匆匆,瞬间,我看见她们年轻的脸。   灯火辉煌。   步入校园,我看得见多年来熟悉无比的一个个窗口,同时,朗朗的读书声,不绝如缕——已经有同事在声嘶力竭地讲授了,关于某位先哲的文言佳作的某个句子或者是ABCD的正确使用或者原子运动无限奥秘等等——毕业班的学生再过一个月就要参加全省统考了。曾经无数次在那里,我驻足远眺,祁连山皑皑的雪山清晰无比。还有,这方小小的县城。   这里是河西偏远的一个小县,多年前,我就出生在县城之南的一个小村里,多年之后,我在小县城楼房的高层,神情低迷,驻足远眺,可以依稀看见那个小村模糊的影子和轮廓,村的轮廓,由高大的白杨树围成的轮廓。是的,清代以前,这里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小村落,小得如一片风中随意飘落的叶子,引不起人的丝毫注意,汉、藏、回、裕固族的人们悄无声息地繁衍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典型的农耕游牧的生活,于是,似乎,在史书中,在这以前,关于人的活动和人,完全不值得一提,几近空白。民国时期,这儿才正式建县,可能,是由于著名记者范长江的一篇成名作《中国西北角》,才被略略提及,但其中记载的,更多的是贫瘠和苦难。   这些年,我们这样的人,被安排在一个叫做学校的地方,足不出户,星夜兼程,忙忙碌碌的日子汇集成的是教学复教学的集合体,反反复复,喋喋不休,没昼没夜,整天在三尺讲台重复着声嘶力竭的教学生涯,形容消瘦,面如枯槁,挤压时间,延长早晨和晚上的时光,想法设法地追求着学生的高分,皓首穷经,进行着繁重的类似于体力劳动的教学活动,这样的付出有着高回报,结果,这个小县逐渐名扬全国,这缘于居然出现了清华、北大的学子,这是旷古未有的,县,遂被命名为教育强县。于是,相应的,更多的压力凭空而降,学生和教师,一天有十五六个小时在教室里挖空心思,在题海里头像没头苍蝇似的遨游,找不到苦海的彼岸。   灯火辉煌。学校边的公路上驶过轰隆隆的大型汽车,声如巨雷,地面震颤。刺耳的鸣笛划过耳际,肯定是有学生迟到了,莽撞地与汽车抢道,幸亏,一场虚惊。我看见一名学生的身影踉踉跄跄,瘦长的身影,蓝白相间的校服,黑色的自行车,还有,飘飞的杰伦头上的长发,奔跑如飞。六点零五分。我蓝色的手机屏幕上的白色数字。铃音脆响,一首熟悉的马头琴,《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是我特意设定的,这些年来,我专一于忧伤的马头琴,铃音响起的时候,我幻想我有一刻会神游于宽阔无边的蒙古大草原,是一个神情忧伤的牧人,在马背上凝神遐想。   看看熟悉的电话号码,关闭铃声,我看见相关的领导站立在教室门口,表情生硬,虎视眈眈。显然,我和那个学生一样,迟到了。言辞有时是很苍白的,也很无益,漠然是一种很好的掩饰和敌对方式,于是,我以漠然的表情和同样漠然的步伐走入教室,雕像一样站立在讲台上。有几个学生相互对视,咕哝了句什么,低下头去,继续背诵他们的《岳阳楼记》去了。“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范夫子的文章音韵铿锵,读之朗朗上口,与我的坏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巡视的警察一样踱步于人声鼎沸的走道,我没有一丝自豪感,我知道,我的心情坏透了。幸好,这位是相对比较人性的领导,曾经和我并肩作战数年,在他汲汲于向上攀爬的过程中,我给予过他精神上的无数的慰安,相信他是不会逐级上告的,我有侥幸逃脱严词呵责的可能,我居然有了些许的窃喜,看来,我显然不是一个很免俗的人,也很在意别人的反应和应对的方式,我有了些许的释然,整个早晨,我定睛凝眸窗外平房屋顶的白雪,心中风起云涌。   渐行渐远。我无法计算这十多年在同样的地方同样反复的生活中有多少同样的事情,五月,我看到远方青山在白雪下方露出的本真的色泽,粗砺,狰狞,嶙峋,一如我瘦弱的外表:我看到满街的洋槐婆娑的影子,绿意浸满的小城有了些许夏天的迹象,阳光温暖,空气潮润,厚厚的冰雪渐次消融,潺潺流淌,形成缕缕凝滞的小溪:我看到时尚的女子艳丽的裙裾翻飞,身姿袅娜,款款前行,西北偏僻阴冷的小城,它们像那些迟迟不肯发芽的树一样,在白雪幻化为水的瞬间,一古脑儿从衣橱里冒出来,唯恐抓不住一截和煦的阳光,辜负季节吝啬的给予,全都尽情地发挥。我已经似乎习惯于一种散淡的日子,且行且思,使之成为经线和纬线,穿织琐琐碎碎的时光,不论五月还是十月,就这样,且行且思,按部就班,我想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散淡,刻板,甚至呆滞,零打碎敲,光阴就一晃而过。   仍然是五月。一场噩耗传来,打碎了心中所有的平静、喧嚣和散淡。遥远的四川,地动山摇,如花的生命,在废墟上凋零,呻吟,惨叫,鲜血,泪水,目不忍睹的人间惨象,孩子,学校,教师,市民,人间末日般的恐慌无助,瞬间,有的只是心灵的悸痛,还有泪水,如决堤的大河,恣肆汪洋。我的笔,已经凝滞;我的心,揪裂般疼痛。仔细想想,这些年,这样大幅度波动的情绪已经少得可怜,习惯于冷眼旁观,习惯于许多人刻意于选择捷径攀爬的行径,习惯于许多人花费了许多的心思经营的言行举止,亲眼目睹和亲身经历许多不公平之后,我不再在意什么高尚和卑猥,不再愤慨于蝇营狗苟,是的,我有些麻木了。麻木是一种很好的消痛剂,每天擦拭,眼中的澄澈,痕迹全无。   我奇怪我当下的散淡和漠然,是的,健忘,有时是很顽固的痼疾,它使我们忘记更多的东西。不止是我,很多人都忘记了,忘得了无痕迹,曾经,胸中的豪气干天,全部烟消云散。生命在灾难面前脆弱得完全不堪一击,当名誉、声望、金钱等等变得不堪一提,思考的东西,也就很多很多。现在,当我们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似乎若有所思,若有所得。突如其来的灾难,启示我们的,不仅仅在于生命的珍贵,不仅仅在于灾难面前人们表现出的温情和人性的光辉,也不仅仅在于,价值观的改变和生命观的转轨,我想,思想的火花,每个人都会有所闪烁,都会平心静气地去审视、思辨、反观,多多少少的,有所感悟。如此,对照五月,对照岁月,可能被净化的,不仅仅只是心灵,还有繁衍成习惯的急功近利的风气、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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