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看见你们的脸

　　　　　　　　　　我看见你们的脸
　　　　　　　　　　　　　——写在汶川大地震过逝之际 　　如果不是这样，我还在一个特定时间之前，在我们共同栖息的球体上，怀抱生命的水罐，倾听它孕育自然的声响。而此刻，我的双手被大地抓住，掰开了泥土的眼睛。你看，它的恐惧，它掩埋的烈焰，颠覆了的一天地清澈盈绿的水草空间。眼睛和身体，在泥土和山石的咆哮下，掏出了巨大的恐惧。安睡的物质，疯狂地，带着无可比拟的破坏和杀戮，扫荡了我们依存的背景。之前，我们还在晴空之下，低头沉思，或者无所顾忌的微笑，欢乐。胁迫众生死亡的接近，无人知晓。 　　黑暗被白天隐藏，藏在一片魔咒当中。从来，大地上栖息的影子，充溢了生命的气息。它们储存在每一个人的体内，有着相同的热度和光芒。或者，在安然着的许多个阳光明丽的时刻，我们只看着内心，在大地上行走。被灾难丈量出的陆地上，我们头朝天空，在时间的催足下，我们和茂盛的植物一样生长。 　　毁灭没有来临之前，我们不知道幸运。如同，幼年，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爆发。那么多年轻的脸，静静地泊在水色和山光之中，透明地映照着大地上的美好。每一个时刻，就像一次的摔倒。疼痛而艰难，无法逃避。它们的到来，岩浆的迸裂，让你无法捂住自己的胸口。 　　有一个词语叫山崩地裂。它在我记忆里，长久地沉睡，长久地虚无。而此刻，它在五月癫狂和震荡，抽搐出掠夺生命的罪恶而呈现沉痛的光芒，它们植入损毁和死难的人群，通过无辜罹难的方式，进入我的生命之体。在烟尘的覆盖下，内心连成了一条痛楚的通道。而一切生命本体的哭诉，令这个有着植物一样鲜绿的世界，黯然失色。 　　没有年龄，没有男女，没有权贵和身份，没有这些区分。只有脆弱的骨头，被剥离，被强行压制折损。而最初醒来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的，是人相同的灵魂，被袭击的，像一场被异数挟制捆绑的一个说明。残缺和废墟制造出来的一刹那，惊呆的是我们的肉体，从外向内的灵魂战栗。瞬间掏出生者的心脏，把一种跳动息止在肉体的火焰当中，一场大乱将生命的秩序搅成目光和心理的惨烈。肉体被大片的碎裂的物质吞入。这样，只在想象中创造出来的魔鬼的巨口，消失了生命的实体，一下子夺走了我们平和的目光。像吸血的妖魔，把一条影子，强行吸入缺口当中，而之后，迅速地闭上令肉体心惊胆战的嘴巴。 　　我们惊醒了。在尚未被完全拖入的黑洞边缘，我们伸出自己的手，急速和仓皇地向尚没完全吞噬的生命搭起一片生的天空。一边看着他们在手心里的离去，一边握紧那些极度渴求生命光芒的手，用尽心力寻找生还。目光和内心之中，滋生着强烈的疼痛，我们不能不看着生命的消失。它的光芒微弱以至熄灭的惊惧加重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压迫。 　　我知道，无论孩子、青年、老人或者男人、女人，都不能分辨生命的轻重。每一个灵魂都是相同的，都因为生命本身的光芒让人感到无法躲藏的刺痛。当暴烈的大地，一瞬间凝固了黑色的惊叹。等于把无数把刀子插入人们的胸膛，当目光收留这些情景，我们无法控制身体里金贵的泪水。悲痛到无法呼喊。 　　那个时候，黑暗留下了我们，声音的微弱或者激烈，交替反复，穿透内心，窒息着血液的循环和流淌。栖息在肉体当中的灵魂，一次次纠集起来，反抗着沉沦和陷落，而这样的情景，又让我们多么徒劳。 　　大地被时间推动着，慢慢地呈现出它的黑暗和明亮。我们回望自身，微光中看到自己，而在对面的影子里，再也无法醒来的黑暗，罹难的生命，永远地睡在了废墟的下面。我们从内心里掏出血液的花朵，布置一个内心的天堂。我们给自己的疼痛，找到落难后的居所，而那里却是我们并不知道如何安息的亡魂。 　　你们大多数人躺倒了，能够站立起来的人，是生命共有的另一面镜子。在你们面前，我们照见了自己沉睡在生命内里的精神知觉。那些我们通常难以发现的生命符号，被激发出来，成为闪跃夺目的人性光芒，它出生于生命本体的灵魂救赎。此时，它们热烈而干净，疼痛而美好，它们无私无畏地朝着天空和生命怒放花朵。在这个平台上，我们感受到生命鲜绿、纯净的光芒集结。它们所发出的声音，所呈现的色彩，所达到的地方，温暖着阳光下恐怖而冰冷的大地。我们集中从春天这个路口出发，在气候热烈的季节，共同迎接着水草遍布泥土的蓬勃生长。 　　你们的死难，给了生命盛大的葬礼。这些倒下的躯体上，花朵重新开放。那些关闭生命气息的洞口旁，内心的影子正在奔跑，集结成一团呼求的飓风。无论生或者死，都在经历，一条时间的黑暗隧道。在我们相互弥望的空间内，进行着生命在光芒知觉下的集结和重逢。我看到在大地上，死难者的脸，落在我们内心的任何地方，都出现了具有光芒和热力的一面镜子，映照着大地毁灭所带来的另一种生命的面孔…… 　　　　　　　　　　　　　　2008年5月25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