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二伯每天早上的“功课”
2020-10-22叙事散文西北苍狼
作者 宋禄胜天还微微亮,一丝微弱的曙光投进农家小院,经过一夜的休眠而养足精神的人们,开始穿衣起床,默默计划并迎接新一天的农事。生活在陇原天水农村的王二伯今年七十多岁了,他伴随着第一声的鸡啼,从炕上翻起身,先是一连声的咳嗽,清完嗓门,就吆喝其
作者 宋禄胜
天还微微亮,一丝微弱的曙光投进农家小院,经过一夜的休眠而养足精神的人们,开始穿衣起床,默默计划并迎接新一天的农事。
生活在陇原天水农村的王二伯今年七十多岁了,他伴随着第一声的鸡啼,从炕上翻起身,先是一连声的咳嗽,清完嗓门,就吆喝其他家人起床,然后才开始了一天生活程序之中首要的内容——吸旱烟和喝罐罐茶。
不弃不离的旱烟锅
王二伯的旱烟锅(旱烟锅在当地俗称旱烟瓶,讲究的是青铜的烟锅玛瑙的嘴子,墨竹或枸杞根、对角刺的烟杆)是祖上传下来的,烟锅头是青铜的,铜质细腻,做工精巧,经过几代人的手后被磨擦的非常明亮。旱烟锅的烟杆是手指般粗细的竹竿做的,一尺来长,烟嘴是纯正的玛瑙嘴子,晶莹滑润,手感非常好。旱烟瓶是陇原农村常见的一种烟具,但王二伯的这杆旱烟瓶属精品,并不多见。这杆旱烟瓶他也说不清具体传了多少代,反正自他记事起他的爷爷就是用这个旱烟锅,一锅接一锅地抽,后来就传到了了他手里,他也是一锅接一锅地抽着,“吧嗒……吧嗒……”用足一口气,吸入嘴里经过长长的一段回味,喷出一连串的烟雾,缭绕在眼前,感觉很惬意。“抽惯了这旱烟,抽现在你们年轻人抽的带把的香烟,没劲,一点都不过瘾。”王二伯边抽便诉说着,那种恬淡平和的心态,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据载烤烟叶原产于美洲,明朝万历年间由菲律宾传入台湾和福建种植,逐步扩大遍及内地各省。 慢慢地,吸食旱烟成了国人(尤其以北方地区比较广泛)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方式。手持一杆旱烟锅吧嗒.吧嗒吸上一气,看吸烟人的神态真是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像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中的纪大烟袋和电视剧《大宅门》白家七老爷两人都手持一根长长的旱烟枪,尤其纪晓岚御赐的金烟杆更是成为一种显示身份的象征。 普通劳动人民则没那么讲究,普通的旱烟具和烟袋插在腰间,劳动之余以便随时能吸上几口解解乏,也是一种消遣和情趣。
王二伯吸的旱烟丝是自己在地里种植生产的,家里每年都要在耕地中规划出一份肥沃的土地,专门留给王二伯种植旱烟,王二伯抽闲对这块烟地进行精心的务弄,翻松了土壤,平整了地面,上足了粪肥,才播种下一年的惬意和希冀。等到旱烟快长成时,王二伯就会面带难以抑制的笑容,噙着旱烟瓶钻进烟地里,一边拔着杂草,一边欣赏着一棵棵碧青而壮实的烟树,闻着它们诱人的香味,留恋地记不得回家吃饭了。这时候只要有村子里同样务弄旱烟的同行从他的烟地边经过,投来羡慕的目光而驻足时,王二伯就会开心地让出自己的旱烟锅,让他们美美地吸上几锅,一起探讨起务弄烟树的经验和今年村里各家烟树的长势。直到家里催上好几遍,才彼此恋恋不舍地离开烟地,回家吃饭去了。
旱烟长成后,王二伯就带上镰刀、绳子,来到烟地里收割。割烟时会小心翼翼,一棵一棵地割,生怕不小心碰伤烟树或掉落一点烟叶。割完后就用绳子绑成捆,扛回家去。每到村口时王二伯便会大声对碰到的每位老熟人热情地说:“等新烟弄好了,大家都来家里吸上两口呵……”。有人故意问:“那你舍得吗?我们连吸带拿还不给你一下子抢光了?”这时王二伯便会爽朗地哈哈大笑,说不怕,今年的烟比往年长势都好,大家尽管美美地吸。
旱烟烟丝的制作是一道比较繁琐的工序。王二伯将收回来的旱烟树,放在屋檐上进行日光的暴晒和自然的风干,等风干好了,然后将烟叶和烟树分开成两部分,放入石窝(陇原农村的用来捣碎食物的一种生活用具,一般用比较坚硬的石头做成,石头中间被凿出一个深坑,形似鸟窝状,再配上石杵,用来捣碎,故称之为石窝)中细心捣碎,但不能过细,不能像过滤嘴香烟中的烟丝那般细,因旱烟材质硬,易碎,过于细碎就成粉末了,因而烟丝比较粗糙,能装入烟锅中就可以了。等旱烟树干和烟叶分别捣碎了,再搅拌到一起,喷上几口味酒,一股浓郁醇香而混合酒香味的旱烟味顿时弥漫开来,闻到这股味的村人们都知道王二伯的新旱烟又“出产”了,都会抽空来品上几锅子。
旱烟锅可以说是当地农人们的命根子,其他的物品丢了倒没什么,要是旱烟锅丢了,就是饭也不吃挖地三尺也要找回来,可谓是“烟锅不离身,心不离烟锅”。旱烟袋一般是家里的妇女用碎布片缝制而成的巴掌大小的荷包,烟袋口部穿上一条绳子,可以扎紧袋口防止烟丝洒出,也可以挂在腰带边随时取用。古代的旱烟袋比较讲究,荷包外绣花草,饰古铜钱币、玛瑙、玉珠之类;也有用牛皮和羊皮制作的,皮质柔软,防潮防雨,是喜好旱烟的人们随身佩带,永不离身的忠实朋友。劳累了一天的农人们,只要嘴里噙上旱烟锅,就会排解疲乏,消除忧烦,一切的辛酸随着缭绕的烟雾而飘散九霄。旱烟锅伴随着农人们一天天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和岁月的沧桑,是陇原乡土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抑或是一种文化!
古色古香罐罐茶
除了吸旱烟,王二伯每天早晨还有一道必做的“功课”,就是喝罐罐茶。这也是陇原乡村的大多数农人们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
茶文化是我国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之一,而陇原城乡盛行的罐罐茶文化,更是别具风格独具魅力。
王二伯到屋外的柴堆里拣拾一些木柴,来到他自己专用的茶房里,开始了他新一天里的第二项生活程序。王二伯的茶房是一间狭小简陋的小土屋,屋子里的土炕上铺着一张竹席,一张羊毛毡,还有一个炕桌,这就是一些简单的家具了。至于喝茶用具,是炕桌上放着的一个铸铁制的火盆、陶制的煮茶罐、茶叶盒、白糖罐、茶盅等一些必须物品,之外是磕旱烟灰的木质烟灰匣和瓷盘中放着的油饼。王二伯说:“古场(古时候)的人都是把火盆放在自家的客房里炖茶喝,,火盆里冒出的灰烟把屋子熏的乌七八黑的,呛得一家老小不得安宁。现在社会不同了,年轻人都爱干净,都要讲卫生,一般都用电炉子或者煤炭炉子烧茶,既省时间又卫生,可是我们老一代的 人就爱喝火盆区区罐里炖的罐罐茶,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喝这茶才舒心。社会发达了,生活富裕了,儿子就给我专门盖了这座茶屋,我就在这里品足了味,过足了瘾,才开始做些细小的农活……“
陇东南这一带乡村喝罐罐茶的文化习俗是及其久远和讲究的。普遍流行于这一带城乡的罐罐茶,奇异而独特,与福建的“功夫茶”有异曲同工之妙。陇原罐罐茶历史悠久,据史料记载,大概与唐、宋以来的“茶马互市”之影响有关。宋、明、清三代,陇原天水是朝廷在西北重要的“茶马互市”交易地之一,这为当地的饮茶习俗的形成,显然提供了便利条件。
烧茶用的火盆子是生铁铸造而成的(也有泥盆、瓦盆、铜炉盆之类的),圆盘形状,中间部分凹下去,据说是既可以盛炭灰又可以用炭灰来保温,下面有三条腿支撑火盆。煮茶用的砂罐子,当地人称为“区区罐”(“区区”即小的意思),形制古朴原始,高不过六厘米,口径不足四厘米腹部微鼓,形状颇似大地湾出土的人头器口彩陶瓶,灌口有一引流小渠,供倾倒方便,罐身有一供手持的小把,用土陶烧制而成,这种“区区罐”煮茶,不走茶味,茶香更浓。于此相搭配的是喝茶用的茶杯,是一种形如酒盅大小的粗瓷杯,当地人认为,用小粗瓷杯盛茶,能保色保香,宋代审安老人撰的《茶具图赞》中也称赞小茶壶有“养浩然之气,发肺腑之声,以执中之能,辅成汤之德”的作用。
当地人将熬罐罐茶也称为炖罐罐茶,或捣罐罐茶。喝茶者将木炭或木材,仿“人”字形摆放在火盆上,火生着后把盛满清泉水的陶制区区罐,煨在火源中心即“人”字中间,这样能保障热量的充分吸收利用。等茶罐中的水煮沸后才放入茶叶,同时用一根小木棍反复翻搅罐内茶叶,所以又称之为“捣”罐罐茶。茶熬好后,倒进茶盅细细品茗,如是反复熬煮,直至味淡而至。
烧好的第一茶盅茶不能自己先喝,要先在地上滴三点祭奠土地和祖宗,再让给在座的的客人喝,这是必须的礼节,一般喝罐罐茶的人都不会马虎。逢年过节家里来了客人,最热情的款待就是先上热炕再生火熬罐罐茶,拿出家里最好的茶叶,端上家里最好的食品,边喝着罐罐茶边絮叨着久违之情,谈天说地,家长里短,一股浓厚的乡土民情随之弥漫开来。
烟火升腾中农人们悠闲地品着一份宁静,一份恬淡,一份思索。它们不知道什么是茶艺和茶道,也不讲究茶叶的优劣,只是依着祖先们喝茶的方式代代相沿,并且养成了一种雷打不动的习惯。王二伯说:“每天早晨喝惯了罐罐茶,如果哪一天不喝就会一整天没精神,下地劳动不得劲,和吸旱烟一样上了瘾。”
等喝完茶,天已晓白,沐浴着清新的空气,晨鸟欢叫,雀跃枝头,乡间的小道上陆陆续续摇曳着扛着农具,牵着牲口的农人们的身影,悄悄爬上山顶的旭日抚慰着陇原大地,抚慰着人们新一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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