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重逢在秋叶飘零时

　　一场凄风厉雨把我眼底的秋天改观了，把整个世界改变了。秋风抖落满树的金黄，残卷起落叶甩在路旁，只留下孤零零的枝杈在风中摇荡。秋雨打落庭院中的花朵，散落一地的忧伤，露珠如情人的眼泪滴在花瓣上。不知名的几只懒鸟儿难料气候的突变，颤抖着身体在枝条上相互拥挤着、哀鸣着、绝望着，似乎在等待它们末日的来临…… 　　清楚地记得在那个落叶飘飞的深秋，张红从日本归来了。十几年前我与张红既是大学的同窗好友，又是闺中密友。世事难测，后来因某种原因，我们又变成了互不理睬的熟悉的陌生人。她那次回来提出主动要见我，出乎我意料之外。 　　晚上，我们如约在一家咖啡厅见了面。临去之前，我对老公说：“我们多年未谋面，总不能就这样邋遢着去，怎么也得粉饰一下自己吧？最起码也是对“客人”的礼貌与尊重。”还好，我平时做什么事情，老公一贯是听之任之，一向支持我的“正确决策”。他慌忙从橱柜里的衣架上拿出我这两年来所有的衣服，从中帮我挑选出一身紫罗兰套裙，这身裙子是两年前老公出差时从大连买来的，套裙的式样简洁大方，又不失庄重，至今亦是我最中意的一身。今年身材虽略微发福，但穿在身上依然得体，下身配了双深黄色高筒长靴，略施了粉黛，散落了盘卷的长发，让它随意地披在肩上。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或许都是虚伪的家伙？如今不喜欢照镜子的我，那天对自己的装束特别用心，在镜子前腻歪了多半小时，总算满意而去。 　　在咖啡厅见面的刹那，我与张红都惊呆了，几乎是异口同声。 　　“真是刘梦么？” 　　“真是张红么？” 　　我俩都亮开了嗓门，声音不亚于花腔女高音，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咖啡厅的许多顾客可能把我俩当成了神经病？不由自主向我俩投来敌意、异样的目光。

　　我俩拥抱着，寒暄着，两双手紧紧盈握在了一起…… 　　我们在咖啡厅的沙发上相互注视着，端详着，眼中噙满了激动的泪水……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张红和过去的张红简直判若两人，原来120斤的体重现在也就百十斤，瘦骨嶙峋，面容憔悴，脸部虽施了粉扑，穿戴也不乏珠光宝气，但岁月的风霜依然在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看上去，张红没有丁点儿贵夫人的绰绰风韵，俨然一个普通平凡的家庭妇女形象。

　　我要了两杯雀巢咖啡。雀巢咖啡也曾是张红的最爱。她缓缓搅动杯中的糖块望着我首先启口：“刘梦，这些年过得好么？” 　　“怎么说呢，一切还好吧，就是平平淡淡过日子呗”我语气淡然。或许以这样的口气跟人说话一直是我的习惯。 　　张红依旧顽皮，面带着微笑：“刘梦，你吃不老果了？依旧那么年轻洒脱，我依如从前那样羡慕、嫉妒你！”她盯着我说：“刘梦，原谅我曾经对你身心造成的伤害，如果有来世，我愿用一生来向你赎罪。” 　　“年轻洒脱？那不成老妖精了？儿子现在比我还高呢。我们今天来做甚了？过去的不愉快就不要再提了，让它随风而逝吧！不谦虚说，我们不都是宽宏大量、有涵养的人么？心眼哪儿有那么小？”我半开玩笑斜瞄她一眼，“张红，说说你吧，在日本这些年生活得怎样？听说你在日本挣有上百万？孩子呢？你日本的老公呢？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我疑惑着，一连打了几个问号。张红默默望着我，眼睛里溢满了失落与忧伤。从她蜡黄憔悴的面容，从她忧郁、心事重重的表情，我似乎读懂了她在日本的生活状况，生活得似乎并不幸福。 　　张红瞅我一眼，低下了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红，这可不是你以往的性格，多年未见，是不信任我这个朋友了？我还是我，依旧没心没肺”我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就心急。 　　“钱倒是挣了不少，可日本的他背叛了我，抛弃了我。他为了推卸、逃避责任找借口，说嫌我生了女孩，竟还怀疑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我一气之下，把孩子带回来了，现在在市直幼儿园上小班”她语气里带着万般痛苦与无奈。 　　“你男人这个混蛋，王八蛋，这样无耻的行径他也想得出，做得出。这两个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张红，你说你，当初放着舒适的日子不过，非得去日本淘什么金子？这倒好，钱挣来了，有何用，换来你要的幸福了么？结局不还是被他们抛弃？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傻，看来你比我还傻”她的这句“背叛”，撕开了我封存多年的心理伤疤，刺痛了我几近麻木的神经，这俩字惹得我义愤填膺，从不骂人的我也学会了出口伤人。 　　此时的张红情绪不能自控，埋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哭了好长时间。她一边哽噎一边断断续续说“刘……梦，替我……想想办法，我以后……该怎么办呀？”望着她无助、啜泣厉害而抽动的肩膀，母性特有的温柔在我胸中涌动，我心软了，眼湿了…… 　　“别哭了，哪好也不如自己的祖国好，也不如自己的家乡好，你能顺利平安回来就好。有啥过不去的坎，一切重新开始，趁我们还不老！”我像哄婴孩一样，轻轻拍着她柔弱的脊背安慰着她。

　　其实，张红去日本之前的老公曾是我昔日大学的恋人。大学时，他俩都是我的好友，又正值情窦初开的青春年华。业余时间，我们经常在一起出去散步玩耍，一来二往，在频繁的接触中，张红暗地横刀夺爱，偷走了我的“爱情果子”，那时的果子尽管青涩，那时的情感尽管懵懂，但毕竟是我心动的初恋。我曾怨恨他们，发誓一辈子不理他们，他们的所做所为给我心灵带来的重创一生都难以弥合。可如今再追溯这些往事，在如水的流年里，记忆已渐褪色，曾经在我们身上发生的故事似乎已离我太过遥远，恍惚隔了几世。

　　听朋友说，他们的爱情之树开花结果，婚后的他们起初温馨甜蜜，还生了一个可爱的胖儿子。张红在一家公司搞文秘工作，老公就职于一家科研单位，那时他们的生活可谓是衣食无忧。九十年代中期，随着经济改革的大潮前赴后涌，张红本不安分的心动摇了，她是虚荣心特强的女人，由于不满足现状，眼馋出去打工挣钱的人，那时的她如吃了魔药，见谁跟谁唠叨：“你看人家谁谁谁，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多风光无限，听说去日本打工一年能挣十几万，赶上在国内一辈子挣的钱！”正好那年有一批去日本打工的劳务输出人员，她软磨硬泡说服了老公及家人，花了几千元打通了各项关节，舍家撇业，顺利东渡日本打工。

　　张红走后，家里像缺了半边天，老公是既当爹又当妈，还要忙繁重的工作，就在老公忙得焦头烂额、身体透支时，一个女孩及时闯入了他的生活，这个女孩给了他生活及精神上极大的照顾与安慰，时常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久之，他们之间产生了感情，那个女孩也自然填补了家庭缺失的那片天。就在张红去日本第三年的清秋，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令人没想到的是，回国的张红情绪超乎寻常的平静，跟老公既没吵也没闹，朋友问她，她只是淡淡应答：“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他把爱给了别人，我还有必要再挽留，再去苦苦哀求他么？”就这样他们离了婚，张红没别的要求，一心想要回儿子，因儿子跟他爸的感情深，在法院的一再调解下，儿子最终判给了老公。张红带着对儿子的愧疚与不舍，抹干眼泪，孑然一身又踏上了去日本的旅途。 　　张红这一走杳无了音讯。几年后的一个冬日，我从日本回国的朋友口中得知，张红又找了位日本老公。说实话，在我内心深处，我虽然恨她，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怜悯与牵挂，毕竟我们曾是好友，又都是女人，我知道做女人不易，尤其在外打拼的女人更不易。我经常十指相扣，心中默默为她祈祷，希望她能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归宿。 　　没想到上帝还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的日本老公与下属的一个漂亮小姐混到了一起，爱竟爱到了她的卧房，正好被回家取文件的张红逮个正着，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张红顿时失去了理智，对他们歇斯底里，咆哮如雷，发泄完满腔的屈辱与愤懑后，甩门而去…… 　张红漫无目的踉跄在繁华的大街上，想起了在日本这么多年受的种种委屈，受的种种国度歧视，受的种种不公正的待遇，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想到了祖国，想到了祖国的亲人，想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她对日本的那个家彻底的心灰意冷，彻底的绝望透顶。后来经过冷静的思考与反省，与老公协商分了手，带着巨款与一岁多的女儿回到了祖国怀抱，回到了母亲身边。

　　人或许在撞得头破血流时才肯回头。张红回国后，在我与老公的帮助下，暂时把她安排在朋友的公司工作。母亲与她弟弟生活在一起，毕竟母亲家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最后经我们的参谋，帮她在开发区买了栋100多平的楼房，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她工作繁忙时，我们偶尔帮她接接孩子，她想孩子时，我们时常撮合着让她见见儿子。为了排解她心中的郁闷，经常约她出来一起逛逛街，聚聚餐。好朋友玉玲数落我：“刘梦，你就是太善良，竟然去帮助一个曾伤害你最深的女人，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她罪有应得。”面对朋友的挖苦指责，我无言以对。我只知道，在张红失魂落魄求助于我时，说明她依然拿我当朋友，朋友有困难，我怎能置若罔闻？怎能袖手旁观？我几乎每天都在写自己的履历，喜欢换位思考问题，不自觉在内心亦固有了自己的座右铭：宁可人愧于我，我无愧于人。 　　近几天，回想发生在我身边的许多故事，一连串的迷惑时时在我心中纠缠。对于爱情，我有个解不开的心结。曾经的蚀骨情感真得那样脆弱，不堪一击？曾经的海誓山盟难道只是个美丽谎言？曾经真挚浓郁的情愫真得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我时常扪心自问：什么才是你真正追求的幸福？或许万人有万人的答案。在你拼命淘宝追求你所谓的幸福时，不经意间，青春岁月在你指间已悄悄溜走，稍有不慎，你的命运就会发生重大转折，最终失去的不仅仅是幸福，或许失去的是整个人生。就说张红吧，她有房，有车，有钱，可她幸福么？或许你会说，这是她的命，没遇上好男人，就算你言之有理。但我确信，人是命运的主宰者，命运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当初张红若不去日本，不去追求什么身外之物的金钱、名利、虚荣……她现在的生活兴许是另一番美好景象。

　　所以我们在决定某件事情该不该做时，一定要慎重，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