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想念一个叫葛黄的村庄(修改稿)
2020-10-23叙事散文江苏周骏
离开那个名叫葛黄的村庄已经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由于舅舅家的搬迁,我再也没有踏上过那片土地。但在很多的时候,我常常情不自禁地去回想葛黄,回想这个记忆深处的村庄。葛黄四面环水,水绕村走,人傍水居,河流将村庄切割成若干个板块,而形形色色的石拱
离开那个名叫葛黄的村庄已经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由于舅舅家的搬迁,我再也没有踏上过那片土地。但在很多的时候,我常常情不自禁地去回想葛黄,回想这个记忆深处的村庄。
葛黄四面环水,水绕村走,人傍水居,河流将村庄切割成若干个板块,而形形色色的石拱桥和水泥桥成了村庄连接外面世界的通道。村庄巷道逼仄幽深,在高矮不一,形状各异的房屋之间,蛇一样逶迤盘绕。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杨柳、刺槐、苦楝、桑树、榆树,间或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扎根于农家院中,伫立于村头巷尾、河畔桥侧,每到暮春和盛夏时节,树冠如盖,如云似烟,时时刻刻都可以听到欢跳于其间的鸟或啁啾微语,或婉啭长鸣。
我是八岁那年,来到葛黄小学插班就读二年级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我就像沙漠里的迷失者,孤立无援,黯然神伤。令我如料未及的是,每当我因想家而流泪时,总会有同学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吃食,毫不吝啬地塞到我手中,然后又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加入到他们追逐嬉戏的行列。有一次,班里有位叫月红的女同学,偷偷塞给我两块极其稀罕的金刚脐,等我津津有味地吃完,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时,冷不丁月红突然认真地问金刚脐一定很好吃吧,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又告诉我,金刚脐是她城里的小姨带来的,一共四块,她和弟弟各两块,只是,她将这两块送给了我。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在葛黄生活的两年时光里,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家里来了亲朋好友,或是改善口食时,总不忘给我送来一碗饺子或小半碗红烧肉。每逢舅舅舅妈双双出差,有时同时会有好几家乡亲拉我去吃住,常常争得不可开交,那情形,好像我成了整整一条巷道里的贵宾。因为爱听读初中的桂根哥讲故事的缘故,我常常住在张伯家。那时,因为经济原因,油炒饭是当时农村孩子奢侈的吃食,可是每当早上起床,张伯总会给从份量不多的油炒饭里,给我盛上满满尖尖一碗,桂根却常常只有可怜巴巴的小半碗。正长身体的桂根看着我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时,眼神里经常流露出羡慕和嫉妒。
想起葛黄,我还会想起一个叫呆玉凤的智障女人。呆玉凤成天穿着肮脏的衣服,蓬头垢面,说话含混不清。那时,呆玉凤看护着父母种植的一片柿树林。看着那一树树饱满圆润,宛若灯笼的柿子,我和伙伴铁所决定铤而走险。尽管我们小心翼翼,返回时还是被呆玉凤抓住了我们每人的一条胳膊。那一刻,我们丧魂失魄,胆战心惊。奇怪的是,当我们最终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乖乖就范时,呆玉凤却从地上捡起我们慌乱中丢弃的柿子,递到我们面前,并朝我们接连傻笑了两声。那是一个傻子的笑,可谁能说这傻笑不透着温暖呢!因为这样的经历,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惧怕的呆玉凤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也明白了她为什么时常拿着山芋或面饼,拼命追逐惊叫着逃散的儿童。现在想来,呆玉凤混沌而简单的内心里,也许也渴望着被人接纳和温暖别人吧!
二十年过去了,关于葛黄的许多记忆,已经被流逝的时光冲淡得缈无踪迹,但有一幕情景至今想来仍令我心灵震撼。那是个秋雨连绵的深夜,住在平台阁楼上的黄伯起床方便时,不慎从楼上摔下,顿时人事不醒。黄伯的儿女都不在身边,无助的黄婶那划破夜空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像结集的号角一样,整条巷道里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黄伯家。乡亲们兵分两路,一路开着机船去乡里的卫生院,一路回家取钱。一场与死神搏斗的战争就这样打响了,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揉着惺松睡眼的我,虽然看不清乡亲们的面容,但那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分明透出他们内心的焦灼。第二天下午,陪护在黄伯身边的舅舅神色疲惫地回到家里时,我才知道,黄伯如果晚去医院二十分钟,也许悲剧就发生了,而当黄婶抖颤着双手从乡亲们手里接过凑齐的高额医疗费时,热泪盈眶不能自已,扑嗵一声跪在了黄伯的病房里,跪在了大家的面前……
时光如水似驹,二十年后的这个夜晚,当我在键盘上敲下这篇文字的时候,那些景和物,那些人和事,就像跳跃的音符,奏响出最悦耳最和谐的乐曲,而我的心,一下溶入这温暖的音乐声中,穿越茫茫夜色,穿越二十年的时光,飞向那个名叫葛黄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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