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原创] 病榻杂记

2020-10-23抒情散文灰羊

人吃五谷杂粮,孰能无病?躺在病床上,面对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白大褂,大脑里仿佛一片空白。这时,寂寞和孤独,不安和病苦象兔蕬子一样,紧紧缠绕着身心,平时极其平常的东西,此时都成为一种梦寐以求、难以企及的奢望。因病不能走路的人心里祈
人吃五谷杂粮,孰能无病?躺在病床上,面对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白大褂,大脑里仿佛一片空白。这时,寂寞和孤独,不安和病苦象兔蕬子一样,紧紧缠绕着身心,平时极其平常的东西,此时都成为一种梦寐以求、难以企及的奢望。因病不能走路的人心里祈望着能够走路多轻松!不能进食的人心里默念着能够吃饭多幸福!不能说话的人心里想着能够说话多快乐!可是,病房就象监狱,把这些简单的自由都无情地隔离在千里之外。 不亲身经历一场大病,是无法理解病魔的含义的。魔是法力无穷的鬼怪。把病比作魔,可见病能折磨人的本领之大。无论你地位多高,家财多富,面对病魔,你别无选择,只能听任其摆布。 这次生病,按医生的说法,我是到了阴曹地府门口走了一遭。我一直相信命运,认为人的生老病死、荣华富贵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无力改变。也因此,我不求上进,一个作恭正经的大学生,混了十多年,还不知为官是何滋味。就象古代的读书人,只知年年赶考,都从未金榜提名一样。说得实在点,就是落魄。说得通俗点,就是没出息。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许,是因为我吃不得苦,特别是吃不得那媚俗世故之苦,不知踏着月色走征途,只知低头拉车,连走的什么路也不旁顾,这样,走尽崎岖、险落悬崖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前些年,我走尽背时运。入党被组织部门延长一年考察期,申报记三等功也被拉下马,在办公室搞卫生不小心被开水烫伤右手背,突然间又患严重耳疾,无偿献血却又发现肝脏有问题。更令我沮丧的是,我一个堂堂本科生,工作岗位换了几个,干什么都能成绩出色,却总不见被予以重任。面对命运的磨难,无奈之下,我走上街头,虔诚地找瞎子算命。几个据说算命特灵的瞎子都被我找遍了,他们的说法竟然基本一致,说我这几年受尽磨难,要等满了三十六岁才能走好运,而且会一帆风顺,一直到老。也许,这就是命运中的劫后重生吧!于是,我在万念俱灰中得到了一丝慰籍。老婆也很懂我的心思,在我过三十六岁生日时,邀请亲朋好友,摆了两桌。她用这种方式,来祝福我改变命运。三十六岁刚过不久,我便迎来了一次升迁的机会,从自己命运的苦难营——工作了近八年的县里的一个单位调到了市里。也许,这是命运转变的开始,我想。
就拿这次的病来说,起初,一天晚上,我嚼槟榔,一不小心,一丝槟榔渣卡在喉咙,当时咳得翻江倒海,直吐胃液,喉咙痛得不堪承受。接下来的几天里,吃饭反胃。在难以避免的应酬中,平时酒杯一端、豪气冲天的我,此时却象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人家知我喝酒的底细的,胡纠蛮缠,只差没掰开我的嘴直接把酒往里灌了。一天在与朋友一起吃饭时,连续干呕了几次。朋友劝我上医院检查,说把槟榔渣夹出来就没事了。我便在他们的陪同下去了医院。因是晚上,看不太清,医生说喉咙红肿充血,却不见槟榔渣,便给我开了两天药,说若没事了就不用来了。如果还痛,就选个白天来医院夹槟榔渣。吃完了药,我喉咙不痛了,便不再理会。再过了两天,喉咙却又痛了起来,且呕吐。我便自己去药店买了原来医生开的那种消炎药吃了。接着,我发现尿变得很黄,我以为是吃药的缘故,没在意。那一段时间,我感觉全身无力,坚持了两个月的每晚在家原地慢跑半个小时,也被迫停了下来。这是我的健身减肥运动,在电视里跟人家学的,两个月减了六斤,自觉成效颇大。此时迫不得已停了下来,我是十分心痛的,担心前功尽弃。我还跟人家吹过牛,说坚持半年到一年,减二、三十斤,把太过显形的将军肚给瘦下来。老婆说我气色不对,劝我去检查,并说一定是我的肝出了问题。我说四个月前才做过体检,肝功能正常,没事的。在单位,领导也说我的气色不对,眼睛黄黄的,脸色黄黄的,很有可能是肝出了问题。但他顾及我的面子,马上又转口说,那也不一定,也许是其他的问题。我便决定第二天去医院检查。就在当天下午,在下班回到家后,一个同事说叫我去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吃饭,是一个领导点名叫我去的。我怕这个场合不可避免要喝酒,而我这种情况是实在喝不得的,便给那位领导打电话请假。领导说,来了再讲。一上酒菜,哪里推辞得了?尽管那晚喝的是昂贵得很的洋酒,我还是等酒一喝完,便上卫生间全吐了,是忍不住的呕吐。有意吐酒的本事我没有,即使有,这一万多元一瓶的洋酒,我也是万万舍不得吐的。 就是这一顿酒,我挨了医生好一顿克。那天下午拿到医院的检查结果,我被吓懵了:转氨酶比正常值超出40多倍!其实,我早有预料要住院的,去拿结果前,我把医疗卡全部带上,做好了住院的准备。然后对办公室同事说,我很可能要住院。尽管她安慰我,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但我还是心知肚明。我拿着化验单去找医生,医生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严重!你别走来走去了,赶紧叫你老婆去把医疗卡拿来办住院手续。待我在病床上躺下,主治医师过来,老婆絮絮叨叨的,说早就提醒我来检查,却拖了个把星期,昨天晚上还喝了酒。那医生大概是个幽默大师,他对着我把眼睛一瞪:你不要命了!你应该早就有明显感觉的,还喝酒!在这里好好治病,听医生的,以后酒也不要喝了,救得猴子多耍几年!这话我听着实在不舒服!难倒我有生命危险? 老婆三番几次被医生叫去,谈话,签字。她没告诉我什么。后来,我几次借口查看有关检查结果,去医生、护士办公室偷偷翻阅我的病历,我才得知,我一进医院就当作病危处理。医生在与我老婆谈话中还说到,如常规治疗方案效果不佳,还极有可能对我进行血浆交换治疗。这种治疗我略知一二,就是要把体内的血液全都抽出来,再补充新的血液进去。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换血。这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这种病早期死亡率达30%以上。我住院不几天,就有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患有跟我一样的病进了医院,医生告知其肝脏已经坏死,最多只能活一个月了。他的母亲每天从早到晚哭哭啼啼。我是幸运的,至少我逃脱了死亡,又重获了被生活磨难的机会。 肝病确实是一种危险的疾病。我五、六岁时就患过甲肝。当时,家境贫困,母亲还是带着我上县医院住院治疗。她想方设法让我吃饱饭,自己总是饿着肚子。让我喝下中药却是她面对的最大难题。我十分讨厌中药那苦涩的味道,尽管她百般哄劝,我就是不喝。她几次三番流着泪,求我喝。我勉强喝了这一剂,下一剂又是死活不肯喝。 父亲是患肝癌去世的,享年仅54岁。年轻时他是大队的积极分子,修三线、建水库他样样冲在最前面。改革开放后,他承包桔园、鱼塘,早出晚归,苦心经营,建起了全村第一幢红砖楼房,彻底改变了一家六口蜗居两间卧室加一间厨房的苦难历史,第一次站直了腰杆。每天下午忙完桔园的活,父亲总是默默地与母亲往回家的路上走,母亲与他说话,他总是不答应,说没一点劲了。就这样捱了几年,他自己一直以为是因为太累,母亲也是这样认为。待父亲无力再去桔园劳动,只能躺在床上时,才肯去医院检查。父亲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农民,他一直相信善有善报。稍为清闲之时,一家人坐在一起,他总是说,自己能活到八十岁。几经辗转,姐夫陪父亲上县城,去衡阳,赴长沙,省城医院作出了肝癌晚期的诊断结果,我回到大学宿舍后失声痛哭。我也自始至终相信父亲一定能长寿。父亲的祖父活了八十多岁,父亲的母亲当时也快八十岁了。命运对父亲的宣判,象一座大山轰然倒塌,几乎把我的信念压垮。其实,父亲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他要赚更多的钱,帮即将大学毕业的我买房子、娶媳妇,帮正在读中专的小儿子顺利完成学业。父亲临终前,深知自己患的是不治之症,他痛不欲生,每天以泪洗面。他是舍不得这个家——他花了一辈子心血苦心经营的家啊!至于父亲何时患上肝病,谁也不知道。肝病就象一个隐身杀手,一步一步将人逼上绝路,直到临终前,病人才知道自己被它死死缠绕,无法抗拒,无法挣脱,直到生命划上那沉重的句号。 肝病一般由父亲遗传给儿子。也许,我的肝病的来历就是这样。但是,我没有一丝理由怨恨我的父亲。父亲病危期间,我正在读大学四年级。那是一个冬天,气温特别低。一天晚上,我整晚没睡热被窝,感觉全身冰凉冰凉的。我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一早起来,我就跟同寝室的同学说起这种怪事。上午十点,系里老师通知我,家里来了加急电报。我心里明白了几分。果然,父亲去世了。也许,这就是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我虽然不信迷信,但对这种感应我深信不疑。现在,我既然生了病,就只能积极治疗,及早康复,延续健康的生命。 记得那年患急性胰腺炎,说我是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一点不假。那天,一个朋友从乡里带来两只小狗崽,邀请了几个朋友一起来吃狗肉。因我和妻子在单身宿舍里添置了灶具,我家自然成立烹饪场所。他们不舍得对狗下手,我说我在乡里打过狗,不怕,便找到一根电线,绕着狗的脖子一圈,双手将电线的两端使劲一扯,小狗便一命呜呼了。接着,他们几个给狗褪毛、剖膛,忙得不亦乐乎。这时,我突然感觉左腹疼痛难忍,他们笑我杀狗遭到了报应。一直信命的我,恐惧得心里直发毛。我不得不去上床休息。躺了个把小时,还是疼痛不已。于是,我给正在上班的妻子打电话。他们已经开始烹调狗肉了。那馋人的香味飘入我的鼻孔,我的疼痛却一点也未减轻。妻子回来,执意要陪我去医院。他们几个劝我吃了狗肉再去,反正狗肉快熟了。我和妻子还是决定立即去医院。医生说,可能是胃病。我说不可能,我没这毛病。吊水,止痛,腹痛不减。半个小时后,尿化验结果出来,医生说我患的是胰腺炎。就这样我被从鼻孔里插进橡胶管直达胃部,外面用吸盘将胃液抽干,不能喝水,不能进食,口干也只能用棉签蘸点白开水把嘴唇、舌头打湿。一个星期的煎熬,身怀六甲的妻子服侍我,晚上她就在邻近的病床上休息,水吊完了,她还要起身去叫护士来换水。“如果你吃了那一顿狗肉”病愈即将出院时,医生轻松地对我说,“你可能就……”,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改口说:“你去查一查有关资料吧!”出院后,我急着去新华书店翻阅了相关书籍,得知,这种病如果诊断不准确,救治不及时,就会有生命危险。事后,我得知这样一个故事:我们村一个在外地工作的人因患急性胰腺炎住院,医生交代不能进食。一直在农村的老婆去照料他,却心疼他空着肚子,便去买了一个猪肚子,炖好后偷偷送到医院喂给丈夫吃了。就是因为老婆这一份特殊的爱,他一命呜呼了!老婆的善意却成了丈夫的杀手。她伏在装着丈夫尸体的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也是枉然。我终于明白了医生那半句未说出来的话:如果我吃了那顿狗肉,我就成全了那两只死于我手下的小狗报了它们的杀命之仇!现在想起来,我都后怕不已。 我的病房里摆满了鲜花,温馨和浪漫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也被这花的氛围感染着,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一边给我打针,一边开着轻松的玩笑。这样的氛围是领导、同事和朋友给的。每天都有人来看望我,给我送鲜花,带礼物,更重要的是关心地询问我的病情,鼓励我放下包袱,一心一意配合医生,把病治好,养好身体。我很感动。有的还开玩笑说,等你出院,我们再好好喝几杯!我再三解释,这酒无论如何也不能喝了。他们就笑。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我的病情,知道我是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一只蚂蚱。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故意这样说罢了。病房里的鲜花在慢慢枯萎,我的心情却逐渐好起来。刚进院那几天,医生一再叮嘱我,要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晚上住在病房,不能回去,来回跑太累,会加重病情。前来看望我的几个从事医务工作的同志也是这么说。我就听信他们的话,三天回家睡一晚,目的也只是为了洗澡。一次洗澡,我感到全身无力,差点晕倒。我于是更加听信医生的忠告。我那个在医院工作的党校同学,我把住进医院的事告诉她后,她立即跟科主任打招呼。科主任带领主治医生、护士长、护士一起来到我的病房,说我的同学要他们多关心我,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治好我的病,请我放心,安心养病。科主任每天一上班就前来询问我的病情,虽然是简单的“还好吗”、“注意休息”那几句话,却已使我感动不已。 病情在逐步好转。我的心情也逐步好起来。只是治疗的过程实在太长,一周、两周、三周过去了,一些检查指标似乎下降得特别慢。“你这是算快的了”医生告诉我。唉,疾病就象毒蛇一样,一旦缠上了你,你就显得那么懦弱无能,孤立无助。“病来如山倒”,平时如何如何健康,一旦受到大病的袭击,便轰然倒下,象一条才脱离母胎的小狗,跌跌撞撞,弱不禁风。“病去如抽丝”,病治愈了,体能恢复了,心情也好了,平时爽朗的笑声,如飞的健步又回来了,大有武林大侠重现江湖叱咤风云的味道。肝病是富贵病,医生如是说。富在何处?贵在何方?这无非说的是静养。肝脏是人体最大的消化器官,它担负着消化食物、贮藏血液、排毒等功能,其功能一旦受到损害,人的身体就十分脆弱。因此,肝脏一旦患病,就需要引起特别的注意,要休息好,补充好营养,也就是过“老爷”般的日子。这不是富贵又是什么?也许,我还有条件过起这“富贵”的日子。象我的父亲,即使及早发现患了肝病,他是无论如何也“富贵”不了的。承受家庭的重担少不了他的臂膀,他嬴弱的身躯无法逃避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沉重的心理压力。不象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住院还可以享受公费医疗。于是,我从内心可怜我那积劳成疾,过早撒手人寰,未享受到子女孝道的父亲来。 我的病在逐步好转,不久就可以出院了。主治医生是一位较我年轻的英俊、高大的算帅哥一类的男人,他总是满脸微笑地宽慰我。是的,我也在等待,在祈祷,早日康复。酒是绝对要戒的,槟榔也无论如何不嚼了。工作上的事,尽量换个不太操心的岗位。静静地多读点书,多写点自己想写的文字,也就罢了。我这样说,并不是恐惧疾病,惧怕死亡。而是以一种积极的心态去对付疾病,放松心情,调剂生活,追求健康,享受情趣。我是什么事都想得开的人。住院加上之前健身运动,我的体重已减了十五斤,我已很是欣慰。什么事情都是有得有失的。正象古人所说的“祸乃福之所依,福乃祸之所倚”啊! 躺在病床上,感慨很多。杂七杂八地写了这些,不能算是感悟,权当聊以自慰的文字吧。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