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大 哥

　　　　　　　　　　　　　　大　哥 　　　　　　　　　　　　　文/杜永生 　　一直以来想写写大哥。每次回去，都必须要经过大哥在街上的小吃部，总要先和他说说心里话。前不久，大哥在劈柴的时候，一不小心一截柴片蹦到了左眼上，使左眼处于失明状态好长一段时间。当时，我得到这个消息后，心就像被揪了一把的疼痛。往返南京市的眼科医院数次，总算是保住了眼睛。现在左眼看似恢复了正常，但视力已经受到严重影响，而那些笼罩云集在心头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大哥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比我大六岁。他这四十六个年轮里可谓是在充满着坎坷多舛中走过来的。大哥与我是同父异母。不过，我们兄妹四人一直非常亲密。他在家庭中所做的每件事情都能显示出做大哥的风范和榜样。这对于我们来讲，还是很满心的。 　　大哥出生才十九天的时候就失去了亲娘。他的母亲去世时年仅19岁。一个是十九天的鲜活生命的诞生，一个是十九岁年轻生命的殒灭，这蹊跷的命运安排难道就是宿命论？正处于奶水喂养中的大哥是那样的无助和可怜。当时家庭的生活也是极为困难，每顿只能用一些面糊子喂养。可是，这些面糊子根本就不是大哥所需的，他需要的是那醺浓的乳汁，他就像故意绝食一样，除了哭闹还是哭闹，就是把这些面糊子硬灌进嘴里，也被他哇啦吐出来。父亲和家人还没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对于襁褓中大哥的哭闹也是一筹莫展。也就这么三天的时间里，大哥除了勉强喝点红糖水以外，可是一点有营养的液汁都没有进肚。刚出生的大哥还是胖乎乎的，几天时间就瘦成了皮包骨头了。在当时，谁都心疼这孩子，有个邻居婶子还在哺乳期间，她实在看不下，用自己的乳汁喂养着他。大哥的小嘴只要碰触到乳头，那尖利的哭叫声顿即停止，尽情地吸吮着。那个忘情的可怜相，叫人落泪。大约在十天后，他给在街上的一户姓詹的人家抱养过去。当时，她的女儿刚出生不到10天，听说大哥的情况后，立即叫家人将大哥抱养了过来。也是她的奶水非常充足，能满足两个孩子的身体所需。就这样，从此，大哥的生命里又多了个母亲，虽然是奶娘，可是一样的属于养育之恩。 　　等到大哥在这户人家喂养了有大半年的时候，奶奶便将大哥抱了回来，这个时候，再用什么米糊子、面糊子之类的东西，他不再拒绝了，是乖乖地，安静的。可是，一到晚上，就又哭闹着，在他稚嫩的心里，似乎母亲就在身边，没有离开过。后来，奶奶亲自喂养他，他也渐渐地适应了。也从此，奶奶又多了一个做母亲的角色。 　　大哥自小都是奶奶带大的。后来，几年后父亲娶了我的母亲时，大哥已经六岁了，已经开始懂事了，可是他就是不肯与父亲和新妈在一起。一直就这么和奶奶生活着，直到他成婚后才从奶奶哪里分开来生活。 　　人生就像根竹节，是要一节一节的来过。大哥小时候从那次失去母亲的厄运中逃脱出来，也似乎就明证了他这一生是要面临和承受几次这样重大的灾难。当时也就是六岁年龄，初冬，刚上小学一年级。因为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需要上交几块砖头的任务。村里一间已经废弃的老公屋就成了大家争相挖掘的地方了。这屋子的底部一小部分是黑砖铺垫的，上面的全部都是土坯垒叠的。就是因为这些黑砖的外露，才惹得大家伙兴致勃勃。这么一档子孩子，个个劲头十足，要么用小铲子，要么用铁锹就这么顺着墙根挖着。这山墙并不是太高，不过也有二米左右，由于大哥的个子小巧，他就这么专心的挖着掏着每一块砖头，殊不知，危险已经形成。那根基上连续被掏出来的或整块或半截的砖头将近有40多块的时候，这土墙已经开始摇晃了。大家可能都没太在意，还是路过的一个大人发现后急忙大声喊着：“快跑！墙要倒塌了！”一帮孩子听到喊声后，反映都特别迅捷，等大哥反应过来并开始转身奔跑的时候，已经迟了，墙“轰隆”一声倒塌下来。不幸中的万幸。要是跑的再晚那么半拍的话，大哥就没命了。可是，大哥还是被砸断了右腿。 　　我不敢想象一个孩子的腿砸断了，那种疼痛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那一定是彻骨蚀心的疼痛。可是，大哥自始自终没喊一声疼！小小的年纪也许因为谙事而无比坚强。多年后，当我问起大哥当时的情况时，他都总是那么一句话：“我出生十九天就没了妈了，这种痛还能算什么？”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忍不住流泪…… 　　或许是因为年龄小，也或许是逝去的母亲的保佑，他那断掉的腿经过三个多月的医治居然没有任何后遗症。幸哉！这期间奶奶和父亲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只有他们的心最疼。大哥在小学时的成绩是非常优秀的，后来上了初中，由于渐渐长大了，一放学就先帮奶奶做家务，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在念完了初中后，就真正地下来从事农活了。大哥写得一手的好字，这似乎是血脉相承的，父亲也是写得一手好字，我也是如此钟情于书法。在当时能够学会一样手艺就有口饭吃，也是讨对象的重要条件。大哥从事农活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跟他的姨夫学起了木匠活，由于能吃苦肯钻研，很快就成了姨夫手下十多个弟子中的老大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出师单干了。刚开始是没有多少活计的，也主要是靠姨夫揽来的生意。当一件件家具打造成功之后，人家肯定是要有评价的。姨夫也就不失时机地介绍起大哥来。就这样生意才慢慢做开来。后来，谈了个门口的和他年龄一致的对象，女方家的父母当时是极不满意的，可是女方却看重了大哥能吃苦能受苦的毅力。为了达到“必须有砖瓦房才能结婚”的要求，大哥拼命地揽活、干活，很块也积攒三千多块。这些钱在当时盖房是绰绰有余的。房子规划是三间，因为需要建在女方家的后面，这也让大哥和家人颇难接受。因为谁都知道，这块位置原先是条水沟，虽然已经淤积成平地，可就担心下地基时出现问题。这种担心还是暴露了出来。在挖北间地基时，已挖掘到了三米多深了，还不见黄泥板子，明显地又增加了预算之外的费用。还好，大家都伸出了援助之手，使得房子如期完工。虽然也欠下了将近三千元的债务，可大哥是有足够的信心来偿还的。结婚后的大哥和奶奶分开过了。他懂得生活的艰辛，也懂得生活中不能缺少信念。 　　大哥平时的木匠活很多，但还要耕种那分摊过来的五亩多耕地。虽然整天没得空闲，也特别辛苦，但，在农活上，他还是少操心了不少，毕竟我们这个家庭也是个大户人家了。一忙起来，相互帮忙，没有任何问题。 　　穷则思变。后来木匠这个手艺活越来越难以生存了，大哥也就想着法子改行做其他的事情。先是收废纸。什么报纸、纸盒等，这主要是与那些乡镇政府部门和商店拉好关系。这应该是从2000年的夏天开始的。大哥家里的拖拉机可真正地用上了排场了。每天都开着它在周边的乡镇和各个商店转悠。当时，也没有多少的利润可言只能糊口为生。有收废纸经验的人面授机宜，像你这样老老实实的怎么能赚到钱呢？必须把收回来的废纸浇上水并完全洇入纸内，这样才能打秤，才能有更大的利润。大哥不是不会做，他总觉得这样做不地道，所以，倒腾这项活计以来，从来没有为了那么点点的蝇头小利而出卖自己的良心。也因为这样的坚守和执著，在苦心经营了一年之后，因为夏天的一次翻车事故而就此终止。我当时正在家探亲休假。那是他从一个乡镇收购了一整车的纸箱纸板报纸，也计划着这么一整车也能有百十元的收入。大中午的头顶着烈日，开着拖拉机往家赶。也许是午后的阳光过于强烈，也许是因为饥饿时精神恍惚，在行驶到一O四国道1022公里处（离家还有2公里）时，正常行驶中的拖拉机突然间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向了马路的右侧，翻入有3米多深的沟壑里。当时，最为幸运的是，在翻车的瞬间，由于一种惯性作用下，大哥被摔出了座，就是这样，也没能逃脱右腿被摔断的残酷现实。当时，大哥已经严重昏迷。幸亏路上有一熟人遇见，及时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加油站给我们打了电话，否则，耽误一分钟都将有难以意料的结局发生。当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时，我的心在颤抖，大哥还处于昏迷中，那右腿裸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看的我心如刀割，没有片刻的迟疑，我们及时地将大哥送往南京XX医院救治。由于走的匆忙，我身上只有500多元，而大哥家里全部的家底就只有2000元。住院费一次性需要交纳5000元，这么大的缺口，医院是不同意先救治的。大嫂急的直哭，我好说歹说，医院才勉强接受先治疗，但前提是必须在一小时内将住院费用补齐。我赶紧给南京军区的战友去了电话，他非常迅速地送来了3000元，也为全力救治大哥赢得了时间。经诊断，右腿膝盖下已经严重骨折，所幸的是还有治愈痊复的希望。那几天，我一直陪护着他。每每想到大哥的遭遇总忍不住怆然涕下。在医院住了有半月，也就回家来修养。还好，大哥的腿伤恢复的非常快，这也是我们最为欣慰的事情了。 　　后来，我2002年转业，先在城郊的一个乡镇所上班，考虑到大哥的腿伤已经完全痊愈，就建议他到我工作的地方（双塘乡）街上开了个小吃店。因为有我的关照，小吃店的生意一直非常稳定。我所从事的工作，也经常地被人请吃。所以，大哥的小吃店也实际上就是饭店了。2004年我调回城里，大哥也就返回到了老家。在镇上购买了已经解体的供销社的三小间门面房，当时看着是不起眼的，也同样做着小吃生意。没出半年时间，镇上就在房子的后面规划并修建出了一个农贸市场，这样，由于几间房子的位置好，前面是大街，后面是市场，这生意渐渐上路子了，也走向正规了。由于大哥诚心、诚信、诚实的经营理念，不论刮风下雨还是逢集背集，生意始终兴旺隆盛，回头客相当多。每天虽然特别辛苦，但那丰盈的收入，还是叫人喜兴的；那想着彻底改变生活现状的心情还是执拗的，再苦再累也心甘。由于小吃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几乎每天从天刚擦亮到上午十点之间都是忙不过来的，我们一大家子人，只要没事的都会主动过去帮忙。这样的辛勤劳作，这样的苦心经营，不出三年时间，大哥就已经积攒了丰厚的经济收入。去年初，把原有的几间破旧房子一口气翻建成了三层豪华气派的楼房。这在街面上是相当惹眼热眼的。一楼成了大厅，也就成了真正的小吃部了。干净、敞亮、卫生、热情的环境更招徕了许多的就餐人。虽然，因盖楼房欠下了不少外债，可是这日子终于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去年的八月十五日，奶奶在经历了大半年的癌症痛苦的折磨后不幸去世，这是大哥人生中的又一个至亲消逝了。大哥肝肠寸断，痛苦万分。不知哭昏了多少次。我们都能理解，他自小就是奶奶养育大的，奶奶实际上也是他的亲娘。 　　现在大哥的生活还算是席丰履厚。侄子已经自己可以做生意了，前不久做成了一笔，有几千元的盈利，那个高兴啊，我们叔侄俩还为此庆贺了一番呢。侄女还在合肥上大学，等毕业了，我们相信她能找到比较合适的单位的。大嫂是个持家有方、克勤克俭的人，平时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也是个热情友好，知情达理的人。大哥平时特别好客，朋友圈子比较大，不是吃请就是请吃，大嫂从来没有任何怨言，不过，也是经常提醒着大哥，这酒一定得少喝，而且不准骑摩托车出去。2003年夏天在一个乡下朋友那里吃酒，就因为喝酒过高，骑车过快，返回时在避让一辆拖拉机时，摔倒并擦破了脸皮，同样是万幸的，在他摔倒的前方大约一米处就是一个砖头堆子，如果撞上，那后果是难以意料的。至今大哥的脸上还有明显的一大块疤痕。中年的大哥身体已经发福了，酷似当年的父亲形象。我内心时常有一种失慌忧悸的感觉，害怕大哥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每次回家，我也在谆恳相诤，提醒他定期要到医院检查“血、尿常规，肝、肾功能和血压、血脂、血糖”，大哥也有所憬悟，他说每季度都会到医院去检查身体的。这也让我感到欣慰。大哥啊，你自小就开始备尝艰苦，承受着人生的苦难，如今，你还是坚强有力地在茂密的日子里不息地忙碌着，那些坚硬的生活被你的衣襟带得呼呼生风，被你和大嫂勤劳的双手盘运的滋滋润润，可，无情的岁月啊，竟然是我一个扭头的时间里，你已接近了知命之年了。大哥啊，你说过等到侄子和侄女都成家立业了，就要歇歇了。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可是，你必须听弟弟的一句话：不要太累了，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在心里始终默默地祝福着你---大哥：生活顺利，一切安好！（全文4736个字，于08年5月1日2时20分完稿）